日期:2013-07-09 20:13:52
李悦按照众人所指的方向踯躅前行,渐渐红日西坠。前面树后挑出一面酒幌,李悦走过去,见一座草棚子前树着一块木头牌子,上面一个斗大的“米”字。
虽然天色暗下来,可是周围仍然一片暑热,人好似坐在蒸笼里一般,闷得人透不过气来。李悦在路边的条凳上坐了,打算凉快凉快再走。从东边走了来六七个人,领头一个矮黑胖子,就在李悦附近坐了。天要黑了,李悦不由得侧身打量了那几个人几眼。
有个村姑过来问李悦要什么。李悦要了一杯凉茶解渴。李悦一仰头,“咕咚咕咚”一口气把茶喝了。刚放下茶碗,面前多了一个小孩儿,又黄又瘦,脸上都是泥。一手拄着根竹竿,一手伸着。李悦一愣,忽然想到这孩子是来要钱的。看他那样子,一定是许多天没吃饭了。李悦连忙拿出钱袋来,掏出一块银子来给了那孩子。
那孩子本以为得几个铜钱就不错了,到手的却是一块银子,急忙攥紧银子,一溜儿烟地跑了。李悦正要收起银子包,面前忽然围了十多个孩子,都伸着手要银子,有的更用力来抢李悦手里的银子包。这些孩子都是又黄又瘦。李悦看着他们,叹息着,每人给一块银子。还没给到每只手里,银子已经给完了。李悦把那布口袋往下一倒,一个孩子一把把布包抢了就跑,其他的跟着一哄而散。
李悦给完银子,才想起来自己没钱了。那黑胖子一伙儿人在旁看了,凑过来悄声道:“小姑娘,你上当了!这是个黑店,诓了你的银两。那些小孩子都是他养的,凡事有客人来,他们就跑出来要钱,我们早都见惯了。”
李悦听了,大吃一惊。因把银子都给了人,真正身无分文了。正抱着着个包袱发愣,村姑走来道:“你过来。”
李悦走过去,对店家道:“叔伯,我身上没有钱了,这个抵给你,够不够?”说着把那绿油大伞往前一伸。那店家道:“你再往前走,还能喝到干净水不?平日里讨口水喝要钱自己都脸臊,这时节这大伞都换不来一口水喝。我看你把银两都给了村童了,不要你钱了。”店家往外张望了张望,压低声音道:“姑娘你要小心,那些都不是好人!我这里有地方给你睡,你今晚在我这里住下,明早你再走。”李悦听了,心里就是一跳,忍不住偷偷往外一瞅,却见那个黑胖子也正往里观察李悦和那店家说话。
李悦出来,见到黑胖子和他的同伙,心里发怵,但是包袱放在桌子上,也不好不过去拿。
黑胖子问道:“你可是要去岳州?”
李悦道:“正是。”
“正好,我们也去岳州,同路,同路。”
黑胖子又凑过来悄悄道:“刚才那店家是不是要你住下?这里是个黑店。我们都知道。方才你拿出那么多银子,店家就瞄上你了!待儿会你跟我们一道儿走就没事了!”李悦闻言,心又是一跳,偷偷往店里瞅了一眼,店家也在店里往外探看李悦和黑胖子说话。
黑胖子对李悦道:“出门就是朋友,你跟我们走,吃饭的时候钱都算在一起由我们出了!”李悦闻言,十分感激,心想一路上净遇见好心肠的人。
黑胖子向同伙道:“时候不早了!赶路要紧!”
旁边先来也有一伙人,这时候也跟着乱哄哄起来。李悦犹豫中也就跟着这两群人走了,回头一望,方才歇脚吃茶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店家和他女儿躲在屋子里往外看,眼神说不出是鄙夷还是生气。
日期:2013-07-10 08:43:53
走了一会儿,天全黑了。倒是有月光。那伙儿人打着乡谈一边走路。这些人说话口音不似本地人。
走至亥时,前面有个小树林。那伙儿人都道:“树林里歇歇脚!”李悦自己捡了一个地方,离开那些人坐了。虽然已快深夜,暑气仍是未退。吸进去的气都是灼热的。抬眼往上一看,月色从林间筛下来。李悦恨不能即刻把月亮搬到西边去,天亮后就好拔步出发去找苏懋源。正在那里出神,忽然一道亮光在眼前闪了一下。李悦认得,这不是烛火,却是兵器的亮光!李悦心里打了一个突儿:“这些人不是良人!”
忽然身后有脚步声。李悦一回头,身后站着一个汉子。那人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再往林子深处看,那边影影绰绰还坐着好几个人。
那汉子蹲下身来问:“姑娘,你和那伙儿人不是一路的吧?”
李悦尚自不明白,那人又道:“我看你们一起走的。”
李悦道:“我不认得他们,是路上碰见的。他们是福建南路的。家里遭灾,没了存身的地方,就到了湖湘一带讨生活。”那人听了,心领神会:“去岳州哪有路了!明明是个幌子!他们是贩卖私盐的。范天王造反,韩世忠杀了很多人,他们就逃到这里来了。小姑娘,你不要与他们混在一起,他们是朝廷通缉的人!”
正说着,黑胖子走了来,和那汉子对视数眼,那汉子就走了。黑胖子不笑假笑对李悦道:“你怎么一个人到这里来了?”
李悦正色道:“这里透风凉快。”
那黑胖子故意笑道:“林子外边有狼把你叼走了。”
李悦昂然道:“我会武艺,不怕的!”黑胖子脸色一变。俯下身来对李悦低声道:“那个白脸子没安好心,要骗你上当。”李悦闻言心里冷笑。
“你不信我话,待会儿他必来叫你过去吃酒吃肉。酒里肉里放了蒙汗药。”
李悦不答。
黑胖子走了之后,那汉子又走出来,瞅了瞅那黑胖子背影,对李悦道:“小妹妹,你就过来和我们一起坐着。他们就不敢打你主意了。我姓赵。”
李悦闻言,就爬起来携着包袱跟着这姓赵的汉子过来了。里面七八个人正打开葫芦吃酒。听这些人说话,倒像是本地人。那赵姓汉子把酒葫芦递给李悦,李悦想起黑胖子的话,心中警醒,摇头道:“不会吃酒。”那人要问李悦吃肉,李悦也摇头。
李悦靠在那棵树的树干上,闭目养神,似睡非睡。那几个连那姓赵的在内,一边吃酒一边说话。夜深人静,那些人说话李悦听得一清二楚。
一人道:“我们吃这许多辛苦,还要躲避官军,吃一朴刀,连命也没了。”
一人道:“那些大老爷,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不用我们这样舍着性命辛苦!自有地方来钱!”
那姓赵的“哼”了一声道:“我们也能作老爷!”
一个道:“我们也得享享福,吃大碗鱼肉,大秤分金银,就是抓住死了也不枉这一生!”
一个道:“不如拼着就大干一场,到……入伙去!”忽然有阵子凉风刮来,吹得林子里树叶乱响。等风过后,又听那姓赵的低声道:“林子里那黑汉子一伙人车上有实货。不然带刀做什么?”
“他们是卖盐的,别去惹他们,他们人多!”
声音低下去,听不清那几个人说什么了。
李悦一下子惊醒,背上飕飕冒凉气,坐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心里想:“黑胖子不知道是否良民,可是让自己提防不要受骗。要不要把姓赵那人的话告诉那黑胖子?让黑胖子提防姓赵的害他;可是那黑胖子一伙人有刀,人又多,若是知道了,姓赵的这一伙会吃亏。姓赵的也帮过自己,到时候怎的好?”想来想去,拿不定主意,心突突乱跳,最后想道:“这些人弄不清谁是好人,都也不象非善良之辈。与其这样,我赶快自己走掉。”想毕,好容易挨到那几人也打盹了,悄悄起身,挎上包袱,左手抱着那柄绿油大伞,悄悄离了这些人。刚走出树林外,便没命也似的跑去。
日期:2013-07-10 12:18:55
人性也很复杂。所以《丹心遗恨》不是简单的武侠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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