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最早一代特种兵回忆录》
第9节

作者: 金色蒲公英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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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桥是一座普普通通的木板桥,桥高六米,桥宽四十厘米,长度十米。两端都有梯子可供上、下,桥中央还有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憩室。空降兵几乎人人都上天桥去“观光”过,但在跳伞以前,没有人敢去憩室小憩,我也不例外。坦白讲:我至少有过数十次以上的冲动,想挑战这座小桥。遗憾的是,一次也没有成功。不成功没关系,上了桥就有收获。直立在桥头,头晕、腿哆嗦,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想起那些学体操的小姑娘头,能够在十几厘米宽的平衡木上翩翩起舞、空翻自如,比比自己,竟不敢从三倍宽的天桥面上走过去,实在应该脸红、羞愧才对。不过,我明白,我已经不是“小牛犊”了,不能胡来。我想,我终有一天会走进那间小憩室的,但不是现在,现在还缺一点火候。

  日期:2012-07-26 20:18:33
  地面训练进程过半时,连长对我说:我们连,不管是跳气球还是跳飞机,都由我来跳第一架次的第一名,他来跳第一架次的最后一名。他对我说:第一个跳的人,应该为后来跳的人作出榜样。那时,上百双眼睛最关注的就是第一个跳的人。如果这个人果断、勇敢、毫不犹豫、跳得干净利落又平安无事,对后面的人就是个促进,是个带动。后面的文章也就好做了。

  我当即表态:“我虽然是个新战士,可跳伞大家都是第一次。我相信,我能把这个第一名跳好,不会辜负连队首长的期望。”
  我们部队在长江边有个面积达一万公顷的大农场,气球跳伞就是在这个大农场进行的。
  期待已久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我特地穿上了崭新的军装,凭心而论,已经有了近半年的思想准备,心里不算紧张,更没有恐惧。但当前这种氛围,是我从未经历过的。处在从未经历过的氛围之中,生理上也有了从未有过反应:早餐明明与平日无异,我和一起跳伞的战友们想去洗手间的次数却明显增多了。
  跳伞开始了。
  按照先上后跳的顺序,连长第一个跨进吊篮,副指导员随后。我最后一个进入,之后,便在放伞员的对面坐下,随手把自己伞包上的拉绳挂钩挂到指定的钢丝绳上。看着放伞员关好吊篮门、插上锁紧舌,发出要求升空的指令。

  气球像一头硕大无比的巨鲸,匀速向高空升去。农场周边的景物不约而同地在向脚底下聚拢来。放伞员不停地指点着远处的地标,把我们的目光引向那里,而不给我们垂直向下看的机会。高度指示超过二百米了,放伞员提议我唱支歌。
  “特级英雄黄继光,凯歌百代美名扬……”我唱了。连长和副指导员却一齐投来惊诧的目光,传进他们耳朵的,分明不是我的声音。我自己也听得出来,我的声调完全变了,像是别人的声带借我的喉咙发出来的声音。
  感觉气球停顿了一下,高度表的指针停在四百二十的刻度上。放伞员拔除锁紧舌,打开吊篮门,发出了口令:
  “一号跳伞准备!”
  听到口令,我遵照训练时的要求,伸出右手,举过头顶,握紧拉绳,用手臂的拉力引领自己站立起来。然后转身面向吊篮门,自我感觉是那样的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当我站在吊篮门口,双脚并拢,检查自己是否把脚掌的四分之一伸出吊篮门板时,那个万公顷面积的大农场就像一幅巨大的彩色油画,展现在我的面前。气球库那样的庞然大物,点缀其间,只有鸟笼那么一点点。站在四百多米高的空中往下看,眼前的景物,尽管看起来异常清晰,但似乎像是映在水中那样,给人一种飘曳、游移的不稳定感觉。

  我双手抱着备用伞,用右手腕紧压着备用伞的拉环;我全力平衡着自己,让自己保持双膝微屈的姿势,作好了往下跳的准备。
  “跳!”放伞员下达了跳的口令。
  “跳。”我听清楚了,心里明白,我该往下跳了。
  “跳。”我自己在命令自己。
  可是,我的两只脚,却怎么也做不出跳的动作来。一时间,竟无法离开吊篮。

  吊篮前,还似乎有一股不明的外力,在阻挡着我。
  “不能犹豫,我得往前挤!”我提醒着自己。
  “往前,再往前。”我把全身力气都使向正前方,身体也在不停地前倾、前倾……
  我的重心位置终于脱离了吊篮门板,“掉”下去了。
  等我恢复知觉时,降落伞已经完全打开了,并且开得很正常。我下意识地仰望气球,想看看连长他们有没有跳完。但伞衣挡住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

  “看不见气球,说明我的降落伞刚刚打开,还没有走远。说明我失去知觉的时间,只是短暂的一瞬间。”我完全清醒了,已经会推理了,心里一阵高兴。
  我开始操纵起自己的降落伞来,朝着着陆中心点的“T”字型标志,翱翔而去。
  当晚,我在放伞员那里得到证实:这一次,我始终没有做出“跳”的动作来,实实在在是“掉”下去的。
  第二次跳气球时,在四百多米高空,我还是不能泰然自若。表现为把握不住力度,以致起跳时用力过猛,使吊篮大幅度摆动,让第二名跳伞者延误了一段时间。直到第三次,也就是最后一次跳气球时,才找回地面训练时的那种感觉:用前脚掌轻轻一踮,就顺利地跳下去了。
  人们在地面上生活习惯了,初上高空,会有意想不到的异常表现。这种异常表现,是害怕?是恐惧?
  我看是,但又不完全是,总觉得很难界定。

  随着跳伞训练的深入开展,我既是跳伞员,又“客串”放伞员。发现同是异常表现的“恐高”反应,个体之间,在表现形式上,差别是很大的。有的人看上去跟平时几乎没有两样,下来之后却莫名大叫;有的人在高空时,肌肉没有一点力量,既不能站立,更无法行走,却一再恳求我,要“帮助”他跳下去;有的人在跳离气球、跳离飞机以后,像进入“深睡”状态一样,什么意识也没有,既听不见对空广播的提示,也不会自已操纵降落伞,着陆时啃了一嘴泥,才喃喃自语,“我下来了吗?”……

  我总觉得,“恐高”,主要是一种生理反应。无论以什么形式表现出来,无论表现到何种程度,都不是什么缺点,不是意志品质方面出了问题,更不能作为谈笑的资料!在经过若干次跳伞之后,以这些林林总总的高空异常表现为主要形式的“恐高”反应,会消失得干干净净。事实证明,那些初次反应重的人,到后来,一点也不比反应轻的人或者没有反应的人差。

  联想到现在有些年轻人喜欢玩“蹦极”,靠一根橡皮绳栓住了两只脚就敢往下蹦。敢蹦的前提就是不怕。如果是害怕的话,他是完全可以选择不蹦的。而伴随着蹦下去的那一声尖利的长叫,就只能理解为是“爽”,而不能说是怕。
  日期:2012-07-27 21:36:51
  玩一次“蹦极”,价格一定不菲。跳一次伞,更是需要很大的成本。
  空降兵的跳伞训练,特别注重效果,务必“跳一次,进一步。”按规定,只有第一次飞机跳伞,是不设指标的纯体验跳伞。第二次跳伞就有指标了,第二次要学会打开备用伞、操作备用伞。第三次就是携带枪支的武装跳伞了。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那一批空降兵,绝大多数人,在还没有尝到跳伞的真实滋味、在还不知道跳下去之后,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要“执行任务”了。

  把跳伞当作一顿“美餐”,完完全全品尝跳伞的滋味。,那是在我第六次飞机跳伞的时候了:那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接近投放点时,短促的铃声响了三下。与往常一样,我从座位上站起来,翻起坐凳,推下坐带,转身面对机门方向。双手紧抱着备用伞,全神贯注地盯着机门上方的指示灯,做好了一切准备。当指示红灯亮起、连续铃声不断,几乎是在放伞员下达口令的同时,我就冲出了机门。这一次,随着身体的下降,我感知到了别在伞包旁的拉绳在一股一股地被有节奏地拉开来,隐隐约约发出“托、托、托”的声响。“嚓——”过程极短,动响极小。但我心里明白,那是拉绳的终端、三个锁针被同时拔脱的瞬间。引导伞跳出来了,伞衣套被脱落,鼓风兜扯开伞衣和次第展开伞绳几乎同时完成。紧接着,我只觉得像是被一股巨大的神力“提”了一下!发现自己此时竟是平躺在天空中的!飞机在我身体中轴线的右前侧,渐行渐远。而我的战友们在我与飞机之间,一字排开,像是在用他们的身姿,在蓝天白云间书写一个美丽的省略号。

  日期:2012-07-27 21:39: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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