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富说：“我没想去当红卫兵呢，我也只会做农事了。江付余是狠角色，吃不了半点亏，受不了半点侮辱。他走的路，谁要是多扔一块石子，他就会用一堆的石头填了你的屋。哥哥，你想要吃上公家饭，只怕在他手里讨不了好，不如另谋想法和出路。”从明却说：“一回不成还会有第二回、第三回，总有一次会成功。他再厉害，老了掉光了爪牙，我不信他还能挖坑害我不成；我总要比他年轻吧。”他总会有儿子吧，从富却没有说出口。从明脸色深沉，如凝白的月光一泄于屋檐青瓦间，铺满青石板的沟壑。姜娘在屋里喊：“还不睡啊，有什么事情明天不能说吗。”从明就说：“睡了，睡了。”他走进了里屋。

　　日期：2013-07-08 00:08:08
　　第二章 双鱼
　　18。
　　从富却依旧睡不着，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又走出房间。两座房屋的檐瓦拥挤了一块天空，使他窒息，从富索性绕到后屋街。屋后长满了草，月光在草间跳跃；再往后些是一块小土岗子，长满了苦栎子树。秋日里，苦栎子树落叶飘红，如鲜血喷洒铺满了地面。从富站了许久，月光落满了他身后寂寞的白墙，心里平静了一些；他正要进屋睡觉，后门哔哔啵啵地打开，一团黑影子贴着墙走出来。
　　从富喊一声谁。那人小声说：“哥哥，是我。”从富便听清了他的声音，也看清了他的面目，水炎。水炎双手捧着小铁罐子，这口铁罐子里装的桐子油；秋季时从富漫山遍野的捡油桐树底落的桐子。从富便问：“半夜三更的，你抱着桐子油罐子干嘛呢？”
　　水炎神秘兮兮的在墙根放下铁罐子，伸手招呼从富去看；从富便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水炎打开桐油罐子，拎出一条盘成圈的东西，桐油还一滴滴的落在罐子里。从富问他：“这是什么东西。”水炎轻巧愉快地说：“就是端午节我钓的那条黄鳝啊，钓回来之后我背着妈妈偷偷放在桐油罐子里泡着，这已经是第七天了。”
　　从富皱起眉头，问他；“是谁教你这些啊，把鳝鱼泡在桐子油里。”水炎已经捡了几根稻草卷一卷，将鳝鱼身上的桐油擦掉。他说：“一个很古老的人告诉我的，他说在端午节正午时分钓一条七两重的黄鳝，用桐油浸泡七天再挂起来阴干；等到七月半鬼节的晚上，把它点燃放在桌子下，就可以看到很多的鬼来吃饭了。”鬼节夜晚，桌上摆好了菜，要先在桌子边烧香化纸供奉祖先，请众鬼用过酒吃完饭；人才可以坐下来吃饭。

　　从富小声教训他：“你啊，弄这些鬼名堂，小心妈妈会敲你的头。”水炎吐出舌头可怜兮兮说：“哥哥，你总不会告诉妈妈吧。”从富语气缓和说：“我是不会告诉妈妈的。鬼节的晚上，你在桌子下点这些的时候妈妈也会看见了。”水炎说：“我都想好了，用床单布把桌子围住，我就藏在桌子底；况且妈妈还要煮饭。”从富就说：“你一人藏在桌子下面，要是真见到了鬼，不怕吗。”水炎神气地说：“我才不怕呢。我就是好奇，想看看鬼长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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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双鱼
　　19。
　　今晚水炎的话格外多；他站起身仰头看屋檐瓦下的椽木、墙壁，却不知道挂在哪里才好。从富站起身问：“要不要我帮你。”水炎咬着嘴唇连连点头。从富去厨房里拿刀，再寻一根短木棍削尖了一头，站在凳子上要把木棍敲进两块土砖之间。水炎却说他选的位置不好，应该往下一些，从富便移了移木根。换了三四个点，水炎才满意地说：“就是这个位置吧。”
　　从富横刀把木棍敲进去，用三根稻草系着那一盘鳝鱼，便要挂上去。水炎却说等等，他要自己挂上去。他站在凳子上犹豫了一会，鼓足勇气，忽然把手指往菜刀口一抹，顿时血就流了出来。从富都来不及阻止他，只有小声骂他：“水炎，不疼吗？”水炎用手指从鳝鱼的头抹到尾，抹下一条血迹；他兴奋地说：“血是媒介，鬼节那天我还要用血抹在眼皮上，才能看见鬼魂。那老古人还教了我念几句咒语。”他低身玛呢嘛呢吽地念了几句咒语。从富看他，怎么也不像十二岁的少年，倒是古怪神秘的阴阳人。

　　水炎踮起脚尖把鳝鱼慎重地挂上去，转身平摊开双手，如同法师请鬼的手礼，他高高的且神气说：“哥哥，你选的位置正好，每天晚上子时的月光都可以照着它，鳝鱼要吸收月光的精华。我已经观察好久了，只有后屋街每天晚上都能照到月光。现在是子时，阴气最胜的时候。”从富却叫他下来，他拿过水炎的手指看，切口已经不流血了。他问：“还痛不痛。”水炎摇头。从富怜惜地拍拍他的头，厚厚的头发，水炎便顺从地低了两下。从富便说：“睡觉去吧。”他捡起刀拾掇凳子，拉着水炎进屋，水炎还留恋地望了一眼墙壁上挂的鳝鱼。

　　等到鬼节的傍晚，水炎一直盯着太阳西落的方向，回到厨房又特意在地上做了记号，从富问他这是干嘛，水炎轻声告诉他：“这是西天的方位，鳝鱼要点燃在西边。”从富问：“你真的要在桌子下面点鳝鱼吗，还要在桌底看？”万鬼出鬼门关来到阳世间亦或是有的，点起鳝鱼火光就能看见鬼从富便不信了。水炎说：“是啊，我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了今晚上。哥哥，你可不要告诉妈妈啊。”他小声不让姜娘听见，从富微笑摇头走入里屋。

　　姜娘在煮菜，靠墙的桌子已经搬了出来。水炎便去和姜娘说：“妈妈，我听说鬼节的夜晚要在桌子下面点一盏灯。”姜娘随口说：“家里只有一盏煤油灯。”水炎就说：“我可以做一盏灯。”姜娘听了，蹙紧眉头问：“家里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你用来做灯的？”水炎就小声说：“我倒一些桐油放在小碗里，再放了一根灯芯。”他小心翼翼的，就像从铁罐子往碗里倒桐油。姜娘瞪了两眼，骂他：“古里古怪。”水炎扬起眼睛看了姜娘一眼，又自言自语说：“我听老先生说，鬼节的夜晚要在桌底点一盏桐油灯，这样才能引导祖先回来吃饭。”姜娘锁了眉头不搭理他，灶里的火大了，锅里冒出一股青烟。隔了一会，水炎又说：“妈妈，我去看了别人家里，他们也在桌子底下放了一盏桐油子灯；老法师传灯的时候不也要用箩筐覆盖一盏灯吗。”姜娘不耐其烦，说：“好好好，去去去，点灯吧，点吧；别在这吵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