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7-10 13:30:33
　　第二章 双鱼
　　20。
　　水炎低身钻进了桌底，不是点灯，而是用一根墨线牵引鳝鱼挂在桌子中心往西的七寸处，悬空离地面大约也是七寸。他划了一根火柴抖抖索索的把鳝鱼尾巴点燃了。泡了桐子油又阴干的鳝鱼烧起来，只有一点虚弱的火，还散发出一股奇异的香味。水炎果然去里屋拿了一张床单布铺在桌面，并将布扯好，让四边漏出来的光均匀。

　　姜娘做了一个菜端出来，就看见了桌面的布。这是一张破旧的床单，她本来想扔掉了，阜爹却把它留下来。今天水炎把它拿出来铺桌面，那床单破的洞占了桌面近四分之三，就像一个大男人衣着光鲜，竟然光着屁股。姜娘恼火地看他，水炎小声说：“那老先生还说了，要用布围着桌子底下的光。就是奈何桥下忘川水里漂浮的灯，不能见了阳气。”
　　姜娘却说：“可是桌面露出这么大一片。”水炎早有准备，拿出一块好看的纸板铺上去，说：“妈妈，用纸板铺上去，还不会弄脏被单子。”姜娘也不说什么了，狠狠地剜了他两眼，她还要忙着烧其他菜。水炎便心里暗地高兴，把纸板铺上去，再把菜放在上面；他却掀开布再低身钻进了桌子，小小的空间，灯火照亮了他因为紧张而变白的脸。
　　很快菜就做好了；摆八副碗筷碗里倒上酒，姜娘开始在桌子角边烧纸钱，她念念叨叨的向先祖的鬼魂说着什么话，将纸钱一片片撕开放在火里，之后再点上三根香插在纸钱边。姜娘再把碗里的酒换成米饭，恭恭敬敬说一声：“先父先母，今天是中元节，你们都回来吃饭吧。”她说完，作揖三数便走入了里屋；厨房里空空的没有一人。
　　大约过了一刻钟，这一刻钟是给万鬼享用的时候。姜娘在里屋说话：“从富，你去收拾一下，我们吃饭罢。”从富走进厨房，将八个碗里的饭倒在一起；祭祖的饭人不能吃只能喂家禽。水炎便揭开桌布钻出来；他很紧张，简直是爬出来了，脚后跟踢到了桌子面底，桌子面上的碗跳了几下，鳝鱼点的火光也晃悠。从富扶起他，水炎拉住他手说：“哥哥，是你么？我真的看见了，看见他们。”他脸上即是恐慌的神情，也有一点按捺不住的惊喜。然而从富看见他的眼睛皮各有一抹血迹，瞳孔里竟然变成白色的一圈光。

　　日期：2013-07-10 13:31:14
　　第二章 双鱼
　　21。
　　从富心也被揪了一把，问：“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别紧张，我在这里。”水炎说：“我在桌子下面，看见很多脚，人站着的脚，人坐着的脚。”他很激动地说，用力捏紧从富的手。从富反手抚摸他手背，说：“好了好了，我来了，你在桌子底下也能看见我的脚啊。”水炎睁圆眼睛否认：“不是你的脚。妈妈说完请祖先的鬼魂来吃饭，我就看见一双双脚走过来。我还揭开桌布往外看了一眼，好多的人，可是没有爷爷和奶奶。”从富慎重地看他的眼睛，水炎眼神已经恢复常态。从富问他：“那你有没有吓着呢？”水炎摇头说：“他们的样子都看不太清楚，也不吓人，只是……”他停下来咬住嘴巴。从富鼓励他说出来：“只是什么？”水炎迟疑地说：“有一个男孩也爬进来了，和我差不多大，低着头只用一双死灰色的眼睛看我，……”他没说完，姜娘进了厨房，虎着脸骂：“鬼看见你了啊；白天不说人，晚上不说鬼。今天还是鬼节呢，晚上睡觉你不怕鬼来摸你的脚吗？”

　　水炎便不再说话，他还怕姜娘知道了他的那些事情。阜爹、从明还有陆香、满香也来厨房吃饭了。各人都围了桌子坐下吃饭，水炎却紧紧地跟在从富脚边，低头咬着嘴巴饭也不吃。从富也有些自责，自己竟然没有看好他；他便小声安慰水炎：“我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捂住你的脚。”
　　第二天水炎便出事了。中午休息从富在院子里走，有人喊：“从富，你弟弟掉在漕门口塘里啦。有人看见他跳下去了，现在还没有看见人出来。”从富就在祧屋门口，拔腿就跑往漕门口塘，把衣服脱下。塘边站了一些妇人与孩子，水面有风吹起的一碎碎粼光波纹，她们乱哄哄地讲：“这么热的天，他怎么就一个人下塘了呢。”“静悄悄的啊，水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呢。”“是不是被水鬼拖走了啊，水鬼最喜欢拖小孩子了。”

　　从富脱了鞋子与裤子跳进水里，岸上妇人给他指点落水的位置；就在岸边的石头从中，玩着玩着人就不见了。从富钻入水底，浑黄的塘水睁开眼睛也看不见东西，只能靠手和脚在水里摸索东西。他在周边摸了一圈又钻出水面，冲那些人大声喊：“在哪啊，你们看见他在哪了。”从富眼睛都急红了，冲岸上的人挥手；她们依在从富周边水域划了一个圈，从富不及思索又钻进水里。
　　姜娘也赶过来了，她慌张地问岸上的人；妇人们告诉她水炎落水了，从富在水里摸他。姜娘便激动地说：“我早知道会这样了，会这样了。昨天是鬼节，鬼还没有回到阴间呢。”她知道什么呢？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心急乱说话，只能把昨天是鬼节说了出来。从富又钻出水面了，姜娘清清喉咙，把字词语句断得清清楚楚。她喊：“从富啊你快点，快点把你弟弟找出来啊，晚了他就没了。从明出去了，我也没有看见你爸的人影，七月流火坠落的光，把人都带到阴司里去啦。”然而，岸上一群妇女和三两个老男人，没有谁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