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8-16 17:10:12
15少年傲气,小儿淘气
客居他乡的这些日子,王元泽每天除了诊病服药之外,便是随意安闲地在这碧野雅园之中温习静读。连日以来,昏沉无力的身体已经略感轻快,久治康复,已是必然。一切本可舒心顺意,可最让元泽心烦不已的发愁之事,就是朝夕面对陈景初欢歌笑语又活蹦乱跳的女儿小河湾,这个刚满八岁的小女童天天玩心旺盛,总是活力无穷。
元泽这日喝过汤药,便独自一人坐在房中专注读书,正在精神集中之时,一双柔嫩的小手偏偏蒙住了自己欲罢不能的双眼,元泽压住恼火地开口低喝:“松开。”小手反而后得更紧,幼稚的声音竟然故做悬疑:“猜猜我是谁?猜着了我就松开。”这种元泽眼中百无聊赖的游戏让他忍无可忍地一声高吼:“给我放手。”小河湾吓得猛然一抖,连忙松开小手,她略略后退却似显委屈:“元泽哥,你为什么总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玩呀?”视而不见的元泽对她不愿理会,想到惟命是从的青松总与河湾玩得汗流浃背,他更是不屑一顾,便漠然以对:“找你的青松哥去。”小河湾却迟迟不动:“青松哥进城送药去了,我爹和周伯伯上山采药却了,元泽哥,你就陪我玩一会儿吧,我们这里好玩的东西可多了。”连声央求的小河湾忽然灿灿而笑地拉住元泽:“我藏起来,你找我好不好?元泽哥,那我给你唱歌跳舞吧?不然我们去小河里捉小鱼吧,先别看书了,跟我一起去玩一会儿吧。”元泽实在不胜其烦:“去去去,离我远点。”面对冷言冷语的元泽,小河湾原地站立,依然不愿离去。
良久之后,河湾忽然异想天开地问了一句:“元泽哥,你们那边的天气一定很不好吧?”元泽不解其意地漠然回问:“你怎么知道?”小河湾此时一脸天真:“因为你的脸上总是阴晴不定,和天气一样,你以后不用闷闷不乐的,你看我们这边的天气多好呀。”听了之后,元泽淡然一笑地成心逗弄:“那你说,我们那边的天,和你们这边的天是不是同一个天呀?”小河湾深思片刻,随后摇头:“不是。”元泽目不离书:“为什么?”河湾答出心中所想:“因为我们这边是晴天,你们那边是阴天,我们的晴天有太阳,你们的阴天总下雨。”河湾说话之时,又不知不觉地凑到跟前。
元泽爱理不理地随口出语:“我年幼之时,居住在江宁,你怎么知道那里是阴是晴?江宁可远得很呢。”河湾略想而问:“再远还能远过太阳吗?”元泽不愿多谈,只是淡漠而言:“你怎么知道远不过太阳呢?”小河湾出其不意地冲口而出:“听说过有人从江宁来,可从没听说过有人从太阳来呀,你说是不是太阳远呢?元泽哥,你快说呀,到底是不是太阳远呀?”元泽不想多费口舌,便再次推脱:“去去去,看你的青松哥回来没有,去问他。”小河湾无趣可寻,只好怏怏离开,元泽耳根清净之后,总算可以不受干扰地继续读书。
日期:2012-08-16 17:11:06
不料没过片刻,小河湾便气喘吁吁地匆忙跑回,同时伴着她的高声叫嚷:“元泽哥,元泽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一定是江宁比太阳远。”元泽异常烦躁,便不理不睬地问了一句:“是那个周青松说的吗?”小河湾连连摇头:“不是,因为我刚刚出门时,抬头便可以看到太阳,可我抬头却怎么也看不到江宁呀,所以一定是江宁远吧?”元泽听得啼笑皆非,他看着幼小稚气的河湾似乎正在等待肯定,才忽然感到,自己也同样思而不通:“你提了一个孔老夫子都无法回答的问题。”说完之后,元泽不由暗自深思。
岁月无痕,转眼三月临近,王元泽在日复一日的诊治之后,已经大感身体渐强,重负落地又有心事更生。这一日,元泽坐在碧波河畔的垂柳之下,手中捧书,双眼看字,可心思神想的却是日久不见的家中父母。朝盼暮念,归心似箭之时,偏偏欢天喜地的小河湾却如影随形地追到跟前:“元泽哥,元泽哥,你快跟我来,我要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心烦意乱的元泽漠然转身,一言不发。小河湾忙又绕行过来,似乎将做之事,其乐无穷:“元泽哥,我带你去爬树,我们像小鸟一样,栖在枝头上,可好玩了。”不堪其扰的元泽已经烦至极点:“离我远点,好玩你自己去。”元泽的不易近人,最让河湾落落若失:“元泽哥,你爹若是把你接走,就再也不能和我玩了,元泽哥,我真想天天和你一起玩,你就陪陪我吧,好不好?”元泽厌其戏闹,更是置之不理。
生性好动的小河湾只有怅然失望地呆站一边,她不解人之心事,又不愿扫兴而回,所以为寻乐趣,忽来一计。河湾打算乘其不备来个突然袭击,便悄声静气地捧起一块大个青石,步步小心地接近埋头读书的元泽,然后“咕咚”一声,猛然投入湖中,只见喷腾四起的水花煞时溅了元泽满身满脸,他手里的书籍,也已尽是水痕,思绪中断的元泽愕然惊愣之时,就听迅速跑向不远之外的小河湾又叫又跳地俯仰大笑。
元泽这才知其故意所为,顿时一跃而起,他满脸怒气地冲至近前,抓住河湾弱小的膀臂,立目责斥:“走,跟我见你爹去。”捉弄得逞的小河湾依然欢笑不止:“元泽哥,你生气了?我帮你擦擦吧。”怒火正盛的元泽将她用力推开,不由愤然痛斥:“滚开,没娘的孩子没教养。”听到刻薄之言,河湾惊愣于弦外之音,此时笑声未落便转而大哭,从笑到哭,没有一点过渡,她不禁冲着元泽大声嚎啕:“你不好,你骂人,你不准骂人。”隐忍数日的元泽点指吼叫:“你就是没娘的孩子没教养,你是我见过的最烦人的孩子,你真是烦死人了,永远别再靠近我。”被人一语道破的亲情缺陷,使之童心伤感,小河湾泪珠连连地呜咽哭喊:“你凭什么骂人,你欺负人,我再也不和你玩了,你欺负人。”小河湾转身跑开,身孤影单地淹没在林间草丛,哭声也渐渐消失。
日期:2012-08-16 17:11:45
元泽抖了抖淋湿的衣袖,他毫无愧疚,那些无聊的打扰,才使人最为烦恼。当元泽无精打采地回到清雅宁静的‘山水小宅’之时,居然大惊而喜地看见父亲王安石正在与陈景初谈笑风生,而且衣物药物已经一应俱全地准备妥当,望眼欲穿的元泽急走几步,失声而叫:“爹,您可来了,母亲可好?”忙又收敛热切地拜过陈景初,一向淡然处世的陈景初此时微微含笑:“元泽这孩子,去其锋芒,抑其狂傲,应会前途无量。”王安石欣然回应:“受教受教,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王某提诗一首,略表心意。”王安石言谈之间,来到书案之前。
想到陈景初为人刚正的高风亮节,和他救死扶伤的超高医术,王安石饱润笔触,稍作思索,便挥笔成诗:
吾尝奇华佗,肠胃真割剖。神膏既敷之,顷刻活残朽。
昔闻今则信,绝伎世尝有。堂堂颍川士,察脉极渊薮。
珍丸起病瘠,鲙虫随泄呕。挛足四五年,下针使之走。
一言倘不合,万金莫可诱。又复能赋诗,往往吹琼玖。
卷纸夸速成,语怪若神授。名声动京洛,踪迹晦莨莠。
相逢但长笑,遇饮辄掩口。独醒竟何如,无乃寡俗偶?
顾非避世翁,疑是壁中叟,安得斯人术,付之经国手。
王安石一气呵成,顿笔为终。陈景初不由叹为观止:“谬赞难当,谬赞难当。”王安石敬重其人品,佩服其医德,所以口出诚言挚语:“陈君景初,受之无愧,元泽呀,快向陈公施礼拜别。”元泽还未等躬身,便被陈景初耿直相拒:“大可不必,大夫治病去病,本份职责,莫让小小少年被世俗之见,所束缚迷惑。”王安石知其愤世厌俗,唯有由衷叮嘱:“万事珍重。”便依依惜别地辞谢而去。
直到父子二人畅快轻松地坐在江上的客船当中,王安石看着如今生龙活虎的儿子,还在感叹陈景初隐于世外雅园,脱离世俗纷扰的超然心境。孤舟漫游之时,临风伫立的王安石眼望苍山碧水,不禁心生敬佩:“人说林中神仙,大概就是像陈景初一样的人吧。”元泽看惯了山间奇景,坐在船头,闷闷不解:“我只是觉得陈公好像有些糊涂。”不明所以的王安石问其究竟:“为何这样说呢?”元泽百思之后,依然难解其理:“有一次,他家那个叫周云山的徒弟欢天喜地的带了一个丁姓富商的家仆,说要用两倍的价钱买他采制的药材,陈伯原本答应丁家第二天就可以过来提药,可等到丁家仆人走远之后,陈伯却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今晚是个风雨这夜呀。当晚黄昏过后,果然下起了大雨,那些晒干的草药都在院中浇了个透彻淋漓,可陈伯却还在书房乐呵呵地教他女儿识字呢。结果天明之后,丁家好几个家从都白跑了一趟,后来丁家人就不再纠缠买药的事了。”元泽说话之时,对那所谓的糊涂之事,似乎还在心存疑惑。
王安石心领神会地叹然而笑:“心存邪念之人怎能与之成就德义之事?这大智若愚之举,一向使常人难以琢磨,庸人总是自扰,难怪被人轻笑,倘若人人都能如此糊涂,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多烦扰困辱了。”元泽不再深思其言,而是另有所问:“爹,您上奏的那篇万字《言事书》,皇上采纳了吗?”怅惘失神的王安石显得哀然痛楚、惋然痛惜:“朝廷上下连续几年都在忙着劝立太子之事,那篇‘万言书’早就石沉大海,星陨西山了。”王安石悒静无言,只是落落寞寞地观天赏水,奇景秀丽之中,真是江无语东流,人默默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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