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7节作者:
风流蚂蚁 他迅速捞起一本《罗生门》,又抢救了一本《去年在马里安巴》,剩下几本杂志,打湿与否已经无所谓了,杂志的收藏价值与它的定价成正比,大部分杂志在一航那里都逃不脱被当作废纸卖掉的命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需要的东西,躺在那本《去年在马里安巴》里。是一张打印的通讯录。他一行一行地往下找,脸上的肌肉舒展开来,到桌头柜拿起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但没有人接。
一航回到字台前,一边看金鱼游动,一边按了重拨键。半天,一个睡意惺忪的声音传了过来:“喂?”
一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米拉,是你吗?”
对方停了一下,问:“你谁呀?”
“我是一航。”
对方的声音突然有些生气:“你不是不辞而别了吗?找我作什么?!”
“我、我,走的时候,我给你姐姐和姐夫打招呼了啊?”一航显出委屈的样子。
“那你给他们打电话呀?我要休息了,今天夜班。”电话里,声音还是那样冷。
“小叶,求你别挂电话,我只耽误你一分钟,就一分钟。我想问一下,那个,昨天你们医院有人跳楼自杀,你知道这个事吗?”
空气似乎在一瞬间里冻结成冰,半天,才听到对方警惕地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一航说:“死者是我的老乡,我从报上看到他去世的消息,想了解一下。你在那家医院上班,想问下你知不知道情况。”
米拉似乎语气缓和了下来:“昨天他跳楼时,我正在护士办公室。后来,他走进来要借电扇……”她的声音激动起来,“是他自己要跳楼的,我没有逼他,真的,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逼他。”
“我相信,我完全相信。你别哭!”一航措手不及,找不到词来安慰她。
过了好一阵,一航又小心地寻找措词:“他为什么自杀,你、你知道吗?”一航小声地问,担心一不小心伤害到米拉。
“谁知道呢?是他自己从窗口跳下去的,跟我没有关系。真的。我很累,不想谈这件事情。”米拉疲惫地说。
“还有一个问题!”一航担心她挂断电话,突然提高声音说:“你知道谁领走了他的尸体吗?”
“好像是他妹妹,叫雪萤什么的……”
“啊?!”一航抑制不住地惊叫了一声,抑制不住地全身擅抖。
米拉问:“有疑问吗?喂,喂……”
一航喘着粗气,像搬动千斤巨石,费劲地掐断了电话,木头人一样坐在字台前,看着轻轻游动的金鱼。
万物皆有灵,众生且平等。一航同情起这些养在圆形鱼缸中的宠物来,尤其是,这是他的金鱼,是被他驯养的那一只,是他可以对其朗诵诗歌的那一只,是他能够对其倾诉内心的那一只。人说,金鱼被动地在弯曲的鱼缸里接受一个变形的世界,一航相信这一点,尽管他并不知道,人类是否也和金鱼一样,在透过弯曲的器物打量世界。当人类为金鱼打抱不平时,金鱼是否也正把人类视作同情对象呢?
真正需要同情的,是那只黑色金鱼,一航最喜欢的那一只,它死了,随着同伴掀动的水波,在脸盆里一沉一浮。
一航喜欢黑色,黑色与死亡密切相关,但也预示着神秘。
日期:2011-08-10 14:29:01
第三章
1
苦根像一只羊,悄无声息地融进了辽阔的草原,没了。生活总是在你最措手不及的时候,给你以惊喜,或者灾难,让你无从反抗。
老板告诉雪萤,高硐医院有个跳楼的人可能是她的哥哥时,她还不相信。没过多久,她就看到了电视里滚动播放的最新消息:一男子在医院跳楼自杀,尸体无人认领。雪萤先是去了哥哥摆摊的地方。那片窄窄的屋檐下,像坟堆一样冒出一木料小山,把火炉在墙壁上留下的烟痕都遮没完了。木料是勤劳的房东从附近的工地拾回来的,上面还残留着生锈的铁钉和结痂的水泥块。那一张熟悉的藤椅,依稀让人想起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剃头挑子。只是,藤椅的四条腿全断了,被随意地扔在木料上方,一只猫在上里安了家,正蜷成毛线团,安详地瞌睡。雪萤在比公路略低的屋门前站定,轻轻地敲了敲门。那只梦醒时分的黑猫懒洋洋地看了看雪萤,伸了伸四肢,气定神闲地从藤椅上走下来,如同皇帝走下金峦殿,在墙角拐角处消失了。猫躺过的地上,一件破衣服很板结地贴着椅面,上面沾着的灰白色的绒毛,不时在风中扬起细细的一两条来。房东半天才出来,嘴里衔着一根玉米棒子。一听是问苦根,气就冲上来了:“什么世道啊,一点诚信都没有了,这个苦根,还欠我半个月的房租,人都不知道死哪里去了。你找他,我还在找他呢!”
雪萤替哥哥付了房租。房东不好意思地看着她,说:“这个苦根,也是可怜。去年十月份出了车祸,附近的诊所不肯收,到高硐医院去检查,因为没有钱,又被赶出来。苦根后来回来过一次,带走了他和傻姑生的女儿,不知道去了哪里。他的剃头工具我还给他收拣着的,不知道他还剃头不?”雪萤打断他,吃惊地问:“他们生了个女儿?”房东觉得作为妹妹竟然不知道哥哥的婚姻大事,很是不解,眯着眼打量了她一眼,问:“你真是苦根的妹妹?”雪萤张开嘴说不出话来。房东便不再理她,把已经啃完的玉米棒子扔到那一堆木料旁,木料堆上已经长一层黄霉的玉米芯上,腾起花粉一样的粉尘来,吓跑了几只苍蝇。
说起来,也不能全怪雪萤。苦根连招呼也不打,就和一个痴呆女人同丨居丨了,这让雪萤怎么也接受不了。后来,哥哥又迷失在彩票世界里了。在雪萤看来,不影响自己生活质量,把购买彩票当作支持公益事业,如彩票发行方宣传的“能中是好事,不能中是做善事”倒也无可厚非。但哥哥却把买彩票当成了一夜暴富的终南捷径,他在购彩点看到一幅对联:早中晚中,早晚要中。天真的,懒惰的,疯狂的哥哥于是认定,只要坚持,总有云开日出那一天。
苦根不太愿意把自己的事情告诉雪萤,尤其是在认识傻姑以后,他的个人意识开始觉醒,一个男人,他有权保持必要的沉默。甚至,他出了车祸,也没有向雪萤透露一点消息。在同一个城市里,他们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人。
照房东的说法,也不知道苦根去了哪里。雪萤希望苦根去了其它的地方,而不是医院。不过,她还是去了一趟医院。那是跳楼当天下午的事。院方请她看了一段录像,是护士办公室的摄影头记录下来的。看完录像,雪萤流着泪搬走了停在医院后面一个石窟里的尸体。
苦根死了,那个寡言少语的哥哥却在雪萤内心复活。似乎都是这样的,人一死,所有的隔阂的铁幕在瞬间被击穿了,那些曾经的温暖连绵不断地输送过来,这些温暖,把仇恨都裹了起来,温暖也就更加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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