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8节作者:
风流蚂蚁 在雪萤五岁的时候,母亲突然去世了。母亲留给她的印象,就是站在二楼的走廊上为她梳头。她老是记惦着找小朋友玩,不肯安心,小身子麻花一样拧来扭去。母亲很是生气,举起木梳狠狠地敲在她头上。木梳嘎磞一声断作两截,一截还在母亲手中,一截飞到楼下,把一个过路的人眼睛戳坏了。那家人天天找上门来,父亲答应赔钱,但他们还是不肯罢休。后来,母亲就当着他们的面从二楼跳下去,摔死了。那家人再也没有出现过。那以后,雪萤无忧无虑的童年就结束了。但是,是哥哥,是那个偶尔会突然倒地抽搐的哥哥,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因为哥哥,谁也不敢欺负她。哥哥有吃的,给她先吃,哥哥有玩的,给她先玩。当然,哥哥癫痫发作的时候,她守在哥哥旁边。哥哥几乎是她的全部。有一回,她掰着指头问爸爸:“爸爸,你是中指,妈妈是食指,你说我爱哪一个呢?”“爱爸爸吧,爸爸挣钱养家,爸爸最辛苦。”她摇头。“那就是爱妈妈了,妈妈十月怀胎生下你,照顾你,为你洗脸梳头……”爸爸说起妈妈时,动情了,拼命地忍住不让眼泪掉下来。但雪萤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爸爸愕然,失望了,整个人像被针扎的汽球,蔫了。本来,雪萤想说,她既不爱中指,也不爱食指。中指总是把时间留给他的学生们,留给他所谓的教育事业,很少陪过她;食指常常凶巴巴地骂她。她从小希望像爸爸那样当一名教师,她常常拾爸爸不要了的粉笔头,在家里的门上学着爸爸的样子写汉字和算式,还摆了几张小板凳,代表学生。但是,妈妈一看到她在门板上写字,对就她狂吼不止,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现在,妈妈已经死了,她默默地看着无名指,那个代表哥哥,她最爱的哥哥。看到爸爸那幅霜打的样子,雪萤最初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但很快她就觉得自己太自私了,为了不让爸爸伤心,她握住食指和中指,说:“我爱食指,也爱中指,就像我爱妈妈,也爱爸爸……”爸爸抱着她,把脸贴在她的小脸上,使劲地蹭。她感到脸上热辣辣、粘乎乎的。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疼她的哥哥和她又隔膜了呢?是因为那个女人吗?也许是。也许不是。
哥哥走了,仿佛某个看不见的空洞,吸走了他,她的幸福也将从那里消失。她悲伤于哥哥的去世,也悲伤于他对自己的淡漠。她分不清,是自己对哥哥淡漠,还是哥哥对自己淡漠。有一瞬间,她感觉是自己的漠然把哥哥推到了死亡的边缘,如果自己在他需要的时候伸一伸手,或许,就不会发生那出悲剧。
然而,别人的失误都是不可原谅的,自己的过错总会得到上帝的宽恕。雪萤的内疚很快就转化为一种仇恨,焦点集中到那个逃逸的肇事司机身上。如果不是他撞伤哥哥,哥哥就不会住院,如果哥哥不住院,就不会从楼上跳下来……
雪萤能为哥哥做的,就是找到那个罪魁祸首。
日期:2011-08-10 21:54:39
2
世界是相通的,人的内心是一个宇宙,了解了自己,就拥有了一把打开世界的钥匙。这就是佛家所谓的“明众器为一金,体万物为自己”(金钗、金环、金杯、金链,虽各具形态,皆由金子制成,而世间万物,无不包纳于心、与自己一体)吧。有常态就有非常态,有正格就有奇格,有春色满园难保红杏不出墙,雪萤有过这种体验,因此,一贯以吝啬著称的范坚强约她去别墅赏月的时候,她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理解或者自认为理解了他。
只是,没有想到,在那里,碰到了一航。
范坚强是一风图书有限责任公司的老板,一年多以前的某个深夜,当雪萤挺着个大肚子前往医院时,范坚强看到在路边痛苦地打滚的她,并立即开车把她送到了医院。然而,雪萤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没有保住。此后,雪萤在一风图书公司得到了一个文员的职位。
雪萤是第一次到老板的家里来。这是一幢自己修建的独栋别墅,三层,背靠府河,前面是一个巨大的花园,玫瑰正开得烈,香气裹在河风里,轻轻地送过来。尽管屋后有一条大河施施然流过,花园里还是塑了假山,砌了水池。池中莲叶蓬蓬,游鱼款款。为了更好地享受自然的恩赐,范坚强还在河边搭了一个平台,十平方米大小,上有拱顶。四周栏杆上,有爬山虎和其它一些藤蔓植物攀援上来,想看看主人们作何消遣。平台和别墅之间有长长的走廊相连,亦有台阶通花园假山。
范坚强已经在平台上摆了一张圆桌,几把橡皮绳椅子。雪萤刚坐下去,缠绕在钢架上的橡皮就轻轻绷成弧形,与臀部保持最舒适的接触。老板向雪萤介绍这栋房子的来历。其实,当初是作为印刷车间批的地。但他只是象征性地修了一间库房,库房里也不是放的书,主要是陈列他从各地搜罗的观音石雕。范坚强说,当初来这里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农田,人烟稀少,连手机信号也没有。路也是他自己修的。包括平台外面那些大树,也是他亲手所植。一晃,十多年过去了。
雪萤问:“范总,今天找我来不只是为了听房子的来历吧?”
范坚强笑着啜了一口茶,说:“不着急,还有一个人没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正说着,保姆领着一个长发青年从花园走来。那人正是一航。
一航上楼梯时,老远就给范坚强打招呼,虽然他对这个恩人的感情很矛盾,但见了面照例是满面春风。他对范坚强这样的暴发户,骨子里有种不动声色地瞧不起。但又不得不依仗他。如果不是范坚强把一些改写、校对之类的事情交给他,他可能也学着苦根,擦皮鞋去了。所以,有时候,他又感到,在举目无亲的成都,范坚强是他连接世界的一根脐带,如果失去了他的帮助,自己的营养也就断了。
然而,当他抬头看到旁边坐着雪萤时,立即钉在了台阶上,欲上不上,欲下不下。
“上来呀!”范坚强在平台出口处向一航招手。一航复又微笑着扶着栏杆往上爬,“范总,这就是你经常提到的听风轩吧?”“不错,名字还是你给我选定的呢。”“哦,是吗?现在我觉得,改成醉月楼更好,这地方最宜邀月饮酒了。”范坚强笑着说:“知我者,一航也。今天正是请你过来赏月。”
上得楼来,一航拣张空椅子坐下,装作不认识雪萤的样子。雪萤也自磕着瓜子,看着河面上夕阳把金黄的花瓣散落一河。一航顺着她的目光,但见一竿夕阳,无穷碧波,遂想起白居易的诗:一道残阳铺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红。范坚强说:“一航,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雪萤,我们公司的文员,你虽然给我们公司做了大量的活计,却很少到公司来,还没见过面吧?”一航不置可否地笑笑。他又拍了拍雪萤的肩:“这就是著名的作家一航先生,我们公司好几种励志书都是他捉刀完成的。”雪萤把目光从河面上收回来,冲一航弱弱地点了点头。
空气似乎有点沉闷。树叶沙沙,声涛滚滚,水自茫茫,月自缥渺。一航说,要是有点音乐就完美了。范坚强说:“我这里还开过音乐独奏会的呢,有一回,老乡廖时香来成都,看了我这平台,喜欢得不行,喝了几杯酒,便又是弹三弦又是拉二胡的,我们两个人借着月光和琴声下酒,都喝得大醉,第二天醒来,才发现我们两个人都歪在地板上。后来,廖时香就给这个平台起了个名字,叫必醉亭。”说完哈哈大笑,除了风以外,却没有引来共鸣。他便有些尴尬地硬生生把一半蕴藏在胸腔里的哈哈声化为低沉的呵呵声。
东窗浮月色,西台驻晚云。星垂平原阔,月涌大江流。也许,赏月是不需要语言的。三人就把自己融进一河一池的银辉中,融进杜甫的意境里。
良久,范坚强说:“一航,我想出一本摄影集。”
圆月倒映在方池中,池水微漾,点点淡淡的光斑投到一航脸上,他推了推眼镜。“范总也要出书?目前的环境,要出摄影集怕是自费吧?”
范坚强已经换了酒杯,隔着圆桌朝一航举了举,“我可不是附庸风雅,你知道,我平生两大爱好,第一是收集佛像,第二是摄影。前半辈子为物质奋斗,后半辈子该眷顾一下精神了,近期我打算出两本书,一本摄影集,一本佛像方面的书。我需要你们两个人的帮助。”
一航和雪萤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他用食指醮着酒在桌子上快速地画着,说:“一航你可能觉得摄影算不上艺术,但我不这样认为。艺术就是要把握瞬间的美,而摄影是对此的最好诠释。摄影的历史虽然不长,但从目前的发展来看,它正在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它是艺术与科技结合的产物。这几年,我拍了上万张胶片,也该梳理梳理了。”
“我能帮什么忙呢?范总?”雪萤有些奇怪地看着他运动的手。
范坚强微微笑了一下,“我平时没时间清理,照片胶片全乱糟糟地堆在暗室里,需要你帮我清理一下,这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另外,我想为每幅摄影作品配一些文字,美一点的,这个就交给你了,一航。”
“噢!”
“哦!”
“好了,咱们不谈工作了,你们还没听过我弹吉它吧,我还是以前下乡无聊时学的,那个时候,一弹就是一两个小时……好久没弹过了,等一下,我去拿琴来。”
范坚强一走,雪萤就把脸移开了,但她感觉得到,一航在看她,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那个时候,她既希望范坚强快点回来,又希望他最好不要回来。一航看自己的眼神里,有一种欲说还休的味道,载了很多的话,似乎要传递给她,但她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不,她已经给过他机会,但他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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