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9节作者:
风流蚂蚁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一航忙把目光从雪萤身上移开。范坚强说:“这把吉它跟了我三十多年……”说着,坐下来调了调琴弦,自弹自唱起《一江春水向东流》。奶牛般的月光顺着歌声泻在河面上,像万千银蛾铺天盖地飞来,在一航眼前闪烁成白亮亮一片,似雪非雪,如萤非萤。
日期:2011-08-11 21:23:52
3
一航的反常,雪萤感觉到了。
那天,天空一轮红月亮,把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虚幻的面纱。本来好好的星辉,如何竟成了一阙残阳,变得血染一样了呢?天生异象,莫非有妖孽?雪萤道出了自己的疑问,范坚强由是表情肃穆起来。一航说:“怕是月食吧?”三人一时无话。
后来,范坚强请两人去他的暗室参观。一航说身体不舒服,先走了。雪萤也想走,但如果与一航一起走,她会感到尴尬,便留了下来。暗室是一个照片的迷宫,横七竖八的拉了许多细铁丝,如同检验蝙蝠超声系统的试验室,铁丝上坠着一个一个的木制小夹子,上面夹着照片,也有一些底片。门对着的墙上,放大了两幅照片。一幅是夕阳下的河边风景,牧童骑牛长歌短笛,渔翁摇橹满载而归。想来是在河边瞭望台所见。另一幅也是夕阳,但夕阳的意义只在于烘托气氛,制造一种美轮美奂的幻象。那实际上是一块巨大的干涸的农田,在低低的镜头里,平整的农田表面那层细腻的泥皮收缩并龟裂成一盏一盏的,每一盏里都盛满了光与影,漫无边际,壮观而美丽。“刚拍的,”范坚强饶有兴致地介绍起这一幅作品,“瞧,这色彩,多美,这韵律,多和谐!”雪萤却在想,所有溃烂的伤口都披着美丽的外衣,就像极毒罂粟总是开极艳花朵。遗憾的是,范坚强只看到那幅照片的美,而听不到照片背后的呻吟,在那些分割夕阳的泥盏背后,是大地的焦渴,是民众的灾难!
艺术家最根本的不是才华,而是一颗向善的心。有一个摄影师,发现一只秃鹫正在向一个骨瘦如柴的非州难童扑去,此时,他以艺术的名义,拍下这一残酷的场景,而放弃了他作为一个人应有的选择:救下那个孩子。作者藉了这幅照片一举获得当年的普利策奖,但是,最终却在道德谴责的唾液中自杀了。雪萤当然不能提这事,她投其所好地表现出对那幅照片的欣赏。其实,她只是不想继续跟着范坚强听他滔滔不绝的摄影经。雪萤说:“范总,您忙您的吧,我自己看。”范坚强便像一条鱼回归大海,消失在一堆照片后面。
突然,雪萤被一张五寸照片吸引了。不起眼地藏在一堆底片之间。照片上,是一个骑着摩托车的长发青年的侧影,两边是低矮陈旧的居民楼。这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在他身后,躺着一个血迹模糊的中年汉子,旁边还有一只撞扁的镔铁桶。
雪萤看得入神。终于,瞅了个机会,迅速将照片取下来放进了衣袋里,心自跳个不停。她赶紧走到另一张照片前站定,以免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范坚强走了过来,指着雪萤正在看的照片说:“怎么样,拍得挺传神吧?”照片上,范坚强嘴里咬着一根挂满照片的细铁丝,眼睛睁得像两只牛睾丸。
雪萤想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样子,但她做不到。豆大的汗珠,像蒸桑拿般在他脸上流成一串,她感到要休克了。她说:“范总,我出去透透气……”范坚强毫无察觉地说:“好的,我们马上就上来。”
雪萤逃出暗室,奔到方池中心的凉亭里。凉亭名为“空心亭”,亭子的两根木柱上刻有两行诗。右边是:春山秀目。左边是:秋水空心。据说是廖时香上次来蓉时信口吟出的,范坚强找了一位蓉城颇有名气的书法家书丹,又找人刻在这里。后来,又将小池唤作秋水池,将亭唤作空心亭。
空心亭下,鱼头攒动,乱了一池秋水。雪萤的心也兀自乱着。那张照片丢了,迟早要被范坚强发现,怎么办?他在小小的亭子里徘徊不止。最终她硬着头皮回到暗室,正要把照片放回去,范坚强突然从一排照片后转了出来。“你怎么回来了?”范坚强问。雪萤脸上僵着尴尬的笑容,碰掉一长条带状胶片:“我,还是想看看这些、艺术作品,拍得挺好的。”范坚强微笑着蹲下身把胶片拾起来。雪萤不停地道歉。范坚强温和地说:“没关系,没关系。怎么样,咱们走吧?”“好!好!”她应着,却不动。“还想再看看?”范坚强问。“呃,对,对,被优秀的艺术品陶醉,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享受。”雪萤说。“那我们在空心亭等你。”
雪萤急慌慌地把照片从衣袋里掏出来,一不小心,照片掉在了地上。她拾起来,小心地看了看,又吹掉沾在上面的尘土,轻轻挂回原来的位置。然后转身离去。走了两步,又倒回去,把照片周围的胶片轻轻地拉了拉,让照片藏在一堆胶片后面。临走时,她再一次认真地看了一回。照片上,街灯昏暗,一个血迹斑斑的人蜷缩在地,一个长发青年骑着摩托车像要离去。照片的背面用铅笔写着:2001年10月1日,天回镇××街。
躺在地上的人,是哥哥,骑摩托车的人,是一航。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是一航撞伤了哥哥。一航的坐立不安,一航的提前离席,都可以得到合理解释了。
雪萤缓缓走出暗室,随意折下一根桂花枝,眼望别处,手自划动,逗引水池里的金鱼,脸上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冷笑。
日期:2011-08-11 22:44:18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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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早晨和傍晚,风在河面卷动一千朵闪光的玫瑰,翻卷着,打着旋,簇拥着在雪萤的脚下停住。这是一航送给我的礼物吗?他在远方定会想着我的吧?她幸福地倚在窗前。
太阳升起来,又落下去。花开了,又谢了。雪萤像一幅剪影一样,每天准时出现在阁楼的窗前,目光从流动的河面越过,停留在河的远方。父亲退休后,他们从乡下搬到了这里,从窗口望出去,是一弯河水,几只小船泊在树阴笼罩的岸边。河叫釜溪河,曾经有过千帆竞发的繁华,自流井的盐通过这一条河,浩浩汤汤,经沱江,入长江。现在,河道浅了,窄了,河上偶尔会有一两只小船,打捞浮萍和污物。蓝天上的白云,在河面流淌而去,那些说好不分手的人却已经天各一方了。
一航走的时候,给她写了一封简短的信:地域的局限对一个作家来说,影响是致命的,在自贡出名,也就是一个小作者,在成都出名,方可列为作家,在北京出名,那就是全国著名作家了。扩展到世界范围内亦是如此,很多作家因为他所生活的国家而被埋没。如果米兰•昆德拉一直用捷克语写作,很难说今天我们还能在中国的书市上看到他的《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他最终获得世界性的荣誉,一方面由于他的文学造诣,一方面也缘于法语在文学领域的霸权地位。我喜欢法国,那是文学的圣殿。如果把法国比作一双淡蓝色的深情的眼睛,那么,中国就是黄土高坡上一个老农写满沧桑的脸。流亡生活,对米兰•昆德拉既是一种灾难,也是上帝为他打开的另一扇窗,是历史给他的补偿。我希望,在成都,可以让我的文学创作获得更多的滋养。如果一定要背井离乡,才能换取缪斯女神的眷顾,那么,就让我无家可归吧。随信还附了一篇他刚完成的短文:
自贡是一座浮在盐卤之上的城市,兴衰系之于盐,其1800 年的井盐生产史,让许多同类城市望尘莫及。自贡在唐、宋时期即成为四川盐业中心,清朝末年,其盐业更是盛极一时,既满足本地及四川的需求,还通过釜溪河-沱江-长江水道,惠泽重庆、湖南、湖北和江西等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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