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刘备的老师卢植老先生。作为儒学的一代宗师，卢植年轻时跟郑玄一起拜当时的大儒马融为师，并成为马门的佼佼者。这个马融是东汉名将马援的从孙，不仅是一位博古通今的大儒，更是一位特立独行的旷世高人。最令人瞠目结舌的一幕是，他在给学生们上课时，大帐前面学生们闷头读书，大帐后面却是鼓乐喧天，一帮家伎舞女载歌载舞，他怀里还搂着一个也说不定，据说魏晋名士以破坏礼教为尚的“风骨”就是从他这开始的。跟这样老师在一起，哪里是上课，简直是在经受折磨和考验。但卢植还真是一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跟风流成性的老师学习多年，眼睛从来每扫过那些舞女一眼，终于炼成“刚毅有大节，常怀济世志”的当世大儒。不过，这样的老师不会教得太仔细，于是卢植落了个“好钻研精义而不拘守章句”的评语。估计他的老师没功夫给学生细解章句，只好自己琢磨“精义”了。卢植后来还带出了两个著名学生，一个公孙瓒，成了三国时代的第一霸；一个刘备，终于三分天下。有了卢植的底子，卢氏此后也成为中国北方的名门望族。

　　北魏的郦道元，出生于官宦世家，但也喜欢拣苦活干。他少年时代即喜欢游历，也许走的地方太多，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就想起给《水经》做注。其实这是一个没谁愿意做的苦活，不仅要行万里路，还要读万卷书，结果他还真费了不少功夫，参阅了437种书籍，终于写成了一本40卷的空前的地理巨著。这哪里是做注，其实就是再创作，《水经》才1万多字，记述了137条河流；而他写了30多万字，记述了1252条河流，并且对每条河流流域内的地质、地貌、地壤、气候、物产民俗、城邑兴衰、历史古迹以及神话传说做了全面描述。但好人未必有好报，做官就做官吧，这个实在人还一定要做个好官，“执法清刻”，“素有严猛之称”，结果他和他的弟弟以及两个儿子都死于仇家之手。

　　到了唐朝，这里出了诗人贾岛和禅宗六祖慧能。贾岛一度也做过和尚，非常能吃苦，结果把做诗也当作一个苦活，以至于成了一个“苦吟”诗人。由于做诗喜欢反复琢磨，为此还为中国词库里留下了“推敲”这个词。他的那首《剑客》也许很能代表这一类苦人的心声。诗云：“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比他早生几百年的老乡刘备不正是靠着这种弘毅精神，终于十年磨成一剑吗？

　　禅宗六祖慧能，是涿州卢家的后人。他的父亲在广东做官，他也出生在广东。可是他的命非常苦，好日子没过几天，三岁丧父，长大后以砍柴为生，并赡养老母。但他根器了得，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别人诵读《金刚经》，便有领悟，于是到黄梅求教于禅宗五祖弘忍。五祖与他稍加对答，便知这个岭南来的“獦獠”（一说西南蛮夷，一说靠打猎为生的蛮夷）根性太利。后来五祖虽然让慧能做了八个月的舂米苦工，但最终还是暗地里把衣钵传授给他。六祖那首驳斥神秀浅见而申明正见的偈语是我们所熟知的，偈云：“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后来慧能回到岭南说法37年，光大禅宗。他的弟子法海将六祖的教诲集录为《坛经》，中国佛教教著作尊被称为“经”的，仅此一部。慧能这个苦人，苦到一定程度，却不觉自己之苦，而看透世人更苦，他希望世人也能象他样修习禅宗摆脱轮回之苦。

　　宋太祖赵匡胤的祖籍也在涿州，他应该是中国历史最出名的一个说实话办实事的超级实诚皇帝。天下定了，除了刘秀，有哪个皇帝不杀功臣？可老赵偏不，杯酒就释了兵权。老赵在宫里大摆酒宴，把石守信、王审琦等几位老将请来喝酒。酒过三巡，老赵举杯说道：“唉，我现在当这个皇帝，怎么总感觉还不如以前做节度使时自在？这一年来，我连一夜安稳觉都没睡过呀。你们说为什么？对你们老哥几个我还信不过吗？可你们了解你们的部下吗？假如他们当中有人贪图富贵，哪天也把黄袍披在你们身上，你们想不干，还来得及吗？这样吧，我替你们着想，不如把兵权都交了，到地方上做个闲官，多买点良田产豪宅，给子孙留点家业，自己没事也泡泡桑拿、唱个卡拉OK啥的，快快活活度个晚年，难道不好吗？我们征战半生，为的是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要真这样，其实你们比我都幸福，我能行吗？我做这个位置不还得拼吗？假如你们还不相信我，这样吧，老石，老王，我和你们结为亲家，你们看怎么样？”老赵一番掏心窝子的话，深深打动了老石老王等一干大将，第二天上朝，满朝武将都递上奏章，说年老多病，请求辞职。老赵马上照准，收回他们的兵权，赏给他们大把银子，敲锣打鼓地欢送他们到各地去做节度使了。老赵杯酒释兵权的这段演讲，与刘备永安托孤时对诸葛亮说的那段话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对，这也不奇怪，谁让他们都是涿州人呢？只要说实话，就能在历史上创造佳话。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历史上涿州出的名人，似乎都可归为奇人和怪人一类，但究其本质却都是老实人，做的事都是实实在在的。刘备就是生长在这块土地上，在他身上似乎也并存着怪异与“老实”两种成分，由此走上了他的英雄之路。
　　周舆（罗衾不耐）于天津蛰居斋
　　2008年3月17日上午
　　日期：2008-3-18　15:10:45
　　三、大树楼桑（2）
　　英雄自有英雄之器，英雄都是天生的料。百炼成钢，但炼的首先得是钢；烈火真金，但炼的首先得是金，否则都是白忙活。因此作为一个英雄，肯定从小就与常人相异，刘备也不例外。但这种与众不同，到不是像虞舜和项羽那样一个眼睛里长着两个瞳孔（重瞳），也不是一定要显露现出什么英雄气概，而是肯定具有一种过人的特殊品质。

　　少年时代的刘备，就具有这种特殊品质，那就是我们已经提到过的宽厚，而他日后为人称道的“仁义”，也无非是这种品质的延续和发展。
　　人的秉性真的从小就不同吗？没错，孔融三岁让犁，难道是谁教过他吗？秉性使之然也。我有个发小，年纪跟我差不多，跟我做了二十多年的邻居。他还有一个双胞胎的弟弟，但他与那个弟弟从小秉性就截然不同。他从小待人就非常宽厚，小朋友们在一起，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他总会让，而他的弟弟则总是吃不够、玩不够，动不动上来抢。那时在社会上还保有许多传统的东西，像“仁义”、“厚道”这样的词还时常被使用，而老人们对他的评语就是“仁义”和“厚道”。他在大学三年级时离开学校开始经商，90年代做电脑生意发了财，现在定居美国已经七、八年了。而他的弟弟，20多岁的时候因抢劫伤害被判了死缓。这个故事也许能告诉我们，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善良是一种天性。即使一奶同胞，秉性也判然有别，命运更是天差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