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16节作者:
风流蚂蚁 零度抬头看着墙上一幅列维坦的《弗拉基米尔之路》,是一幅从画册上剪下来的印刷品。一航也把目光放在那幅画上,在那里,他们找到了共同点,不再继续文学理论之争。一航说:“我喜欢这幅画,阴霾的天空,低沉的云朵,苍茫的原野,漫长而坎坷的道路,它的尽头连着寒冷的西伯利亚,几个世纪以来,多少有罪无罪的人被流放这里,甚至死于这条路上。这幅画有一种厚重感和苍凉感,这也是文学应该努力达到的境界。小说家应该冷酷,冷酷是人生的本质。我想在《第三者》中以冷静的笔调表现这种苍凉感。”
“说来听听。”零度把杯子举起来,示意先喝一口。一航喝了一杯说:“我想写一个乡下进城的女人,努力要在城市立足,但是,她留下的来唯一办法却是做第三者。我要写她作为个人的插足他人家庭的第三者,以及作为共性的,所有进城寻梦的城市的第三者。在结尾,饱受伤害的女主人公不得不回到乡下,但她发现,那个乡下已不是当年那个乡下了,她再也回不去了。而就在她回家的那一天,她那辍学的儿子正满怀信心地踏上进城之路,生活就是一个圆。”
“有寓言性质卡夫卡告诉我们小说的最高境界是寓言。”零度有始有点兴奋了,他说:“我正在写一部题为《缱绻与绝决》的长篇,由五个独立成篇又彼此相连的中篇组成,通过五个人物的自述展开,我想表现城市化进程中人性的物化表达主人公与时代悲剧式的对抗。”
一航沉默着,目光定在墙上另一幅画上,是一幅埃舍尔的临摹之作:在一个画廊里,一个男子正在欣赏一幅城市风景画,而画的内容正是那个画廊里的男子以及他所欣赏的城市风景画。这是一个悖论,是一个无限延伸的反复,就像在两面平行对立的镜子中所见的影像。一航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说:“我正在构思另一部小说,《真相》,车祸案引发的一系列起伏跌宕的故事,灵感来自于一则报道,开头我已经想好了:‘苦根成为埋在一航身边的一颗丨炸丨弹,是在他死了以后。’我想先写这部小说。因为我发现你的构思与《第三者》有共同之处,总要留下一些与众不同的东西,才能被残酷的历史记住。”
“挺有味道的一个开头让人期待。是准备写一部侦探小说吗?希区柯克努力寻找第三种可能罗伯-罗里耶则把不可能变成可能,你呢你打算通过作品说明什么?”零度盯着一航的眼睛。一航赶紧把目光挪开了,淡淡地说:“我只崇拜伟大的作品,不崇拜任何人,而一切优秀的作品都将成为我写作的营养。这部小说与《橡皮》《暗店街》有不谋而合之处,包含侦探小说的元素,但决不是侦探小说。小说不在于故事,而在于作者所设的那个点的高度。古希腊的悲剧作品,有一个核心,就是命运感,不管是普罗米修斯还是俄狄浦斯王,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命运。小说要有一种穿越人类的感觉,要站在一个高处俯看人类,对人类有一种悲悯情怀,而不停留于揭露与猎奇的层面。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理想,我还达不到,我只能告诉你,小说是我与世界对话的方式,至于其它,等把所有的生活积累和冥想都结晶为文字时,一切就都清楚了。”说完自斟自饮了一杯。
电话来了。
一航精神振奋起来,脸上迅速开出了一朵花,他离席到卧室里接电话,零度只隐约听到一句:“我也想见你。”
日期:2011-08-16 23:13:24
3
这是一个法律的时代,而不是道德的时代。有些人为了钱,才不管你道德不道德呢,你把他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等你一转背,他就笑咪咪地跑开了。一航遇到了这样一个人。而他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电话里,那个人的声音是故意压着的,像公鸭嗓子。公鸭说:“我寄给你的照片你收到了吧?”一航的血都冲到脑门上了,最近一个月以来,他一直等待的事情,猝不及防地到来了,他拿着手机,全身颤抖。公鸭说:“你听着,我需要一万块钱,你把它用黑色垃圾袋包好,明天下午三点,在思念茶楼见面,我把那些照片都还给你。记住,不准报警,否则,嘿嘿嘿……”嘶哑的笑声像带缺口的刀一样,一下一下地扎进一航的心窝。
一航的第一反应是报警。但是,这样一来,他也就自投罗网。自己无所谓,雪萤怎么办?她会怎么想?她将多么失望啊,自己一心爱着的人,竟然是害死自己哥哥的仇人。不能报警。尽管一航恨不得想杀了那个人,像金大侠笔下的人物那样快意恩仇,但他的行动只限于内心活动,别说杀人了,就算是拾到一百元钱没交给丨警丨察叔叔,他也会不安好几天。所以,恨到最后,恨到不能恨了,他便从床下一双长霉的长筒统靴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就像圣诞老人从口袋里掏礼物,抖抖擞擞地把一摞钞票倾在床上。一航不太相信银行,以前母亲存了点钱,听说农村信用社利息高,全部存了进去,结果非但利息没拿到手,本也打倒了,信用社都没有信用了,何况银行?觉得钱还是自己拿在手上放心。
靴子是上次母亲来成都时给他买的。母亲说,天下雨,怕把他的皮鞋和裤子弄脏,便找了好几个地方,才给他买了这双统靴。一航看到统靴大笑不止,说:“妈,这不是乡下,用不着这东西。”母亲说:“下雨天穿上它,安全,又不会弄脏裤子,再说了,统靴便宜,万一穿皮鞋进了水坏了怎么办?一百多块钱一双,多可惜呀。”一航发现,两三年时间,自己和母亲之间突然已经树起了一堵墙。有一次,他发现母亲把他扔进垃圾桶的牛奶盒拣起来,用围裙擦了擦,把里面残余的牛奶一滴一滴地滴进碗里,然后把牛奶盒收进一个蛇皮口袋。口袋是去年十月母亲从老家装鸭子时一并带来的。
那一天早上,一航骑着摩托车到了北门火车站,可是,左等右等不见母亲出来。打手机又不接。他着急得不行,难道母亲出了什么意外?他在出站口左右拉徘徊。手机已经打得发烫了,母亲还是没有接。下一班从北京到成都的火车到站了,人群从出站口拥了出来,一航绝望地准备往回去。这时,一个头缠印有双喜毛巾的妇人,背着一个沉重的背筐,扛着一个蛇皮口袋,手里拿着一个空塑料瓶,像一只浮在水面上的乒乓球,被人群推挤着踉跄而来。
“妈!”所有准备好的热情和笑脸都跑掉了,一航冲过去,冲母亲说:“你怎么才到呀,我担心死了。”母亲穿着一双凉鞋,拇指在鞋里不安地伸缩着,发出吧叽吧叽的声音。如果是在乡下,与母亲的亲热之举,将被视为孝顺,视为不忘本,但是,在花花世界的成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航突然感到有种颜面尽失之感,脸火辣辣地烧起来。母亲伸长脖子四处张望,终于看到了一航,她笑呵呵地说:“你让我下车等你,我下了车,一直蹲在下车那个地方不敢走,人都走光了,还是不见你来,我又找不到路。这趟火车到了,我就跟着他们一起出来了,原来你在这里等我呀。”
一航摇摇头:“打你手机你怎么不接呀?!”母亲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里的手机,说:“天下雨,我怕被水淋湿了,就用塑料袋包了两层,可能没听到——你不是说火车上有小偷吗?我把手机放到最里面的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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