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24节作者:
风流蚂蚁 一航把话题荡开,说:“现在很多人讲拜师,其实是很错误的。中国古代讲究师承,你跟了我,就不能学习他,否则就是背叛师门,是大逆不道。这对于文化是一种桎梏。文化在于交流,这种拜师拒绝交流,我觉得,应该向所有的人学习,包括自己的敌人。”一航停顿了一下,似乎让零度有时间回味,又接着道:“巴尔扎克时代写社会的人,树立了一个高峰,到后来写作就遇到了瓶颈,直到弗洛伊德以后,人们才把焦点放在个体身上。”一航用筷子指着那一盘青豆,说:“巴尔扎克写的是一盘菜,我表现的是一颗豆子,所有我喜欢的作家,都将成为我的营养,在我这里,对立的观点也可以和平共处。只是,影响我的人,已经融进了我的血液,他们本身却消失了。”
“你是说你的创作有许多源头,但找不到一个具体的?”零度盯着那盘青豆看。“可以这么说,我吸收了他们,没吸收的,就排泄了,我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消化了,哪些没消化。消化和没消化的,都寻不出踪迹。”
“那么诗歌呢诗歌算是你的营养吗?”零度接连不断地抛出问题。“诗歌?当然,不过我是指旧体诗词。新诗好比在坝子里滑冰,格律诗是在桌子上滑冰,而且要避开酒瓶。越是约束多,越能考水平。”一航把手放在一个酒瓶上,有些控制不住情绪,“新诗是一种心理暗示,就是排列和朗读。”他拿起酒瓶,以故作深情的声音朗诵起来:“原料/水、高粱、小麦/规格/500毫升/贮存条件/通风干燥/清洁常温……”零度捧腹而笑,将酒杯举起来,“你太恶毒了。”
“不,我太清醒了。”一航纠正道。
电话响起来吧。一航不接,他说:“我喜欢写长篇小说,写长篇就是修大堤,写散文和诗歌等于挖沟渠。越有挑战性的工作,越有意义。”
电话继续在响。一航不接,他说:“小说、尤其是长篇小说,应该有那么一个人,着墨不多,但贯穿始终,见证历史,就像是河边的一棵枯树。”
电话不停地响。一航不接,他说:“只有当我写作的时候,我才感觉自己活着。”
电话疯狂地响。电话是医院打来的。
“喂?什么?!”一航一激灵,腾地站起来,筷子碰翻在地,酒瓶骨碌碌在桌子上滚了几圈,被碗挡了一下,才没有掉到地上。一航揉了揉眼睛,哪有什么零度,但见眼前杯盘狼藉。这不是做梦吧?一航把手机拿到眼前晃了晃,又放回耳边,大声问:“你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下雨了。雨在脸上飞。
日期:2011-08-29 17:24:42
4
商人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这句话不对。
一航在接到老家来电时,立即给一风公司的老总范坚强打了一个电话,他要回自贡,一刻也不能等。范坚强打了个哈欠,语气里有些朦胧感,“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说,好吧?”一航着急地说:“范总,我妈快不行了,可是现在没有开往自贡的车了,我从来没求过您什么,这一次您一定要帮帮我。”
“自贡?自贡哪里?”范坚强懒懒地问。
“沿滩,卫坪,一个小地方,离自贡市区不远。”一航赶紧解释。电话那头沉默了。“范总,我可以给您考虑点辛苦费,你直接在这次摄影集的稿费中扣除吧,不够的话,我可以再补点。”一航紧张了。
“你是说,沿滩区卫坪乡?”范坚强重复了一遍。“是的,不过现在改称镇了。”一航赶紧说,“你知道这个地方?”范坚强在电话里笑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也是自贡人,在卫坪镇当过知青。”一航说:“那您就当是旧地重游吧。”范坚强叹息了一声,“唉,故地重游……”一航趁热打铁地问:“范总,没问题吧?您答应了?”“……半小时后,你在马鞍东路和马鞍北路交汇的十字路口等我。”事情竟然超乎想象的顺利,那一刻,一航感激得眼泪都快下来了,谁说商人没有感情?商人也是人。
“上车!”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停在一航面前。这辆车怕是有些历史了,但生性节俭的范坚强却舍不得换掉,车里很整洁,一尘不染。一航钻进车里,陪着笑:“谢谢范总。”范坚强头也不回地握着方向盘,随意问:“你母亲怎么了?”
“听说是从半山腰的石梯路上摔到山下的水泥路上,在自贡市第四人民医院ICU抢救,但医生没什么希望了,我想赶回去见她最后一面。”一航的眼圈红了,他想起小时候,母亲提着自制的风灯送他去二十多里外的学校上学,想起母亲默默地站在教室的屋檐下手托芋头叶给他送来的冰糕,想起母亲第一次来成都给他带来好多的大米和两只鸭子……
“那你父亲呢?”范坚强问。
一航沉默了,父亲在他只是一个梦境。他懂事起就没有见过父亲,据说在他一岁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从此再无消息。家里的相框里,有一张一家人的合影,但坐在左边的父亲被剪掉了,只余下一只搭在他肩上的手。
“我没有父亲,从小就没有感受到他的存在。记得以前给范总看过《我是谁》这篇拙作,故事是虚构的,但对于父亲的渴望却是真实的,是我内心的一种呈现。小说嘛,本来就是追求一种镜子里的真实。”范坚强从后视镜里不经意地打量了一航一眼,他看上去像在反刍自己的小说。
一路无话。范坚强专心地开车。风呼呼地从车窗缝隙里灌进来,一航的酒劲上来了,他睡了过去,醒来已经到了医院住院部楼下。
ICU的门紧闭着,他摁了一下门铃,一位穿浅绿色衣服的护士开了门。一航说:“我是江惠兰的儿子。”护士把他让进门,给了他一件隔离衣和一双鞋套。“你母亲摔倒家门口的路边,一个路人发现她后拨打了120急救电话,我们全力地抢救了,但是,已经不行了,你去看看她吧,注意保持安静。”
一航在护士的带领下来到母亲的病床前,母亲的头上缠着绷带,并用网状的头套固定着,眼睛紧闭着,靠呼吸机呼吸。一航走过去,蹲下身,轻轻地握着母亲冰凉的手,母亲动了一下,吃力地睁开眼来,想做出一个笑脸,但嘴上套着供吸氧的面罩,没成功。“妈!”一航压抑着哭声低低地叫了一声,母亲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张着嘴想说话,面罩像一个漏气的气球,一鼓一瘪的。“医生,医生,我妈好像要说话。”医生取下面罩,一航把耳朵凑近母亲的嘴。母亲微弱的声音伴着粗重的喘息传来:“我、我要走了,有一件事,还是该、该告诉你……”母亲的喘息越来越急促,一航说:“妈,您有什么吩咐?”
“你、还有一个、一个……”母亲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从没见过、见过面的哥哥……在、在夏家村……你把这个、这个给他……”母亲抖抖擞擞从身上摸出一块玉佩,交到一航手上,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日期:2011-08-30 13:19:12
5
江惠兰的尸体推出来的时候,范坚强悄悄地掀起盖在头部的蓝色塑料膜,推车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还怔在那里。
6
处理完母亲的丧事,一航便向村中年长者打听哥哥。一位白胡子拖到胸前的老人告诉一航,哥哥生下来那天晚上,就被连夜抱走了,据说是抱给了夏家村一个叫夏一鸣的单身汉。夏家村在釜溪河下游,距这里有三四里路。
夏家村在釜溪河对岸,是一座被河流围绕的孤岛。原来这里有一个渡口,夏一鸣就在河上摆渡。后来这里修了一座小桥,摆渡船便消失了。再后来,小桥被洪水冲垮,人们便绕道下游的一座桥,没有了摆渡船和小桥,小岛上的人还是很快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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