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25节

作者: 风流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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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母亲告诉一航“嘴巴就是路”,果真如此,一航沿釜溪河下行,很快问到了夏家村。一个打鱼人指着对岸那一片竹树,说:“那就是夏家村”一航顺着手指方向看过去,那是很大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上栽种了树木和竹子。每一丛竹林下,就是一户人家。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在川南农村,几乎家家都紧邻竹林。不过,一航觉得,乡下人怕是没有东坡先生那样高雅,之所以家家有竹,是因为竹是乡下最重要的生活材料,席子是竹编的,椅子是竹编的,箩筐是竹编的,簸箕是竹编的,连墙体也是竹编的。再者,以前乡下无空调风扇竹林下可以蔽阴,且又是生活垃圾的理想消化地。还有,太靠近家的地,往往易被牲畜糟蹋,种竹子便可高枕无忧。

  河边的一蓬竹林下,坐着一位老汉,手里捧着一个用罐头瓶作的茶盅,一动不动地望着河这边。一航从下游的小桥上过了河,经过老人身边时,老人还在望河对岸。他身后拖着一条脏兮兮的末梢磨成耗子尾巴的麻绳。
  “老人家,您知道夏一鸣家在哪里吗?”老人回头冲一航笑了一下,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像一只尽职的守在鼠洞前的猫,盯着河对岸。一航在他身后站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河里有什么稀罕物事,耸耸肩过去了。在田边遇到一位收冬豆的汉子,汉子告诉他,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个大院,大院正对的那座高大的房子就是夏一鸣的。
  房子有些旧了,串架壁的泥墙上,依稀可以看出不同时期的标语:“农业学大寨□□□□□”“一人超生,全村结扎”。据说房子是地主夏一清在1940年代所修,解放后,被几户贫农共了产。现在,除了夏一鸣那几间屋子,小院的其它房舍已经全部改建成红砖青瓦两层小洋楼。进小院是一个坝子,夏宅比坝子高出一米多,有几级台阶相连。台阶上长满荒草,屋子已经破旧不堪,几根发黑的木椽像被打断的手臂,半垂在空中。一航小心地绕过去,生怕走路带起的风声惊动它。

  房门半开着,一航双手执门,探进半个身子。屋子里堆着半屋稻草,与泥地相连的部分潮湿而腐朽,墙根处长着杂草,一根枯藤缠在屋子正中悬挂的电灯上。显然已经很久没住人了。一航出来,向一位刚到院子里喂鸡的大娘询问情况。
  大娘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说:“他现在不住这屋子了,住在屋后的水渠里。”那段水渠上面盖了石板,以前夏家的大黄狗就睡在那里。后来,夏一鸣挨着狗窝铺了一层稻草,把家搬了进去。一航觉得很奇怪,他为什么放着家不住,住狗窝呢?大娘指了指脑袋,说:“他这里有问题。”
  几年前,老人的儿子去了成都,他和儿媳还有一岁多的孙子住在一起。有一天,儿媳正在蜂窝煤炉子上烧水给儿子洗澡。情人来约她,她把孩子放在正热着水的锅里,对在另一间屋子里的夏一鸣说:“爷爷,孩子在炉子上洗澡,我出去有点事,你看着他一下。”说完便匆匆幽会去了。夏一鸣以为孩子在睡觉,后来去床前看孩子,没人,到处找,却发现孙子已经在锅里煮熟了。儿媳当天就收拾了东西跟着情人到广东打工去了。儿子接到电话,回来了一趟,以后也没了消息。老人后来就疯了,拿一根粗绳套在刚出生的小狗脖子上,拴在腰间,无论去哪里,都把小狗带着:“孙儿嘞,你不要乱跑,来,爷爷牵着你……”现在,那根绳子还拴在他腰间,他还叫着他的孙儿,但狗的尸骨已经不存。

  一航感慨不已。大娘打算回屋了,一航忙问:“他儿子是抱养的吧?”大娘叹息一声:“可不是,如果是亲生的,怕不会这样对他的老子,五六年都没回过家一趟,也不管他老子的死活。”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刚刚做了母亲的大娘。她从门缝里看到,一个男子将一个包裹塞给夏一鸣便走了,第二天,夏一鸣抱来一个还没睁眼的男婴,请求她给孩子喂奶。
  这个男婴,因为来的时候浑身冰凉,夏一鸣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夏冰。这个男婴是自己的哥哥吗?当时父母为什么要把他送人?
  日期:2011-08-30 22:24:29
  7
  金鱼已经死了,待在方形鱼缸和圆形鱼缸真的对它们那么重要吗?不过一个月的样子,它们活蹦乱跳的身体就成为了蛆虫的家。人总是要死的,再了不起的人,到头来也是招苍蝇,于是,对于母亲的死,他释然了。

  范坚强及时给一航送了几尾金鱼过来。那是他第一次来,一航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动。他发现自己很容易感动,也许他从这个世界上获得的帮助太少了,小小的一点温暖都让他热情舒展的心像电感测量仪上通过了强大电流。那天,范坚强留下来陪一航喝酒,这也是第一次。
  酒是范坚强自带的,菜是在楼下切的凉菜。范坚强给一航倒了一杯酒,说:“这几年,你也给我们公司写了不少书稿,感谢你的支持,来,我敬你一杯。”
  一航一激动,就把心都掏出来了。“范总,说实话,那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当一回事,也从来没有因此把自己视为作家。改编什么童话,在一堆资料中攒一本什么励志书,都是一种自欺,同时也是对原作者和翻译者的不尊重。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书还能大行其道?这些无聊的工作,在我只是为了生活而不得不做出的一种牺牲,写小说才是我生命的意义。”

  范坚强有些尴尬,为了掩饰,又举起酒杯:“来,喝酒!”
  一航爽快地喝了一杯,说:“范总,您就没想过策划点有意义的书?”
  范坚强把捂着嘴巴的手拿下来,又舔了舔嘴唇,说:“不是我不想,是读者不接受,做生意就是要投其所好。”
  一航把酒给范坚强满上,说:“我觉得读者的阅读兴趣要培养和引导,而不是完全牵就。”
  范坚强点点头,说:“我有一个想法,一些著名作家留下了一些精彩的构思,可是因为种种原因而没能写出来,我想找人把他们的构思变成作品。比如说吧,霍桑有一个很好的构思,一个富人送了一幢房子给一对穷人夫妇,但有一个条件,就是不能赶走房子里的仆人,否则就得不到他的遗产。那个仆人不断地折磨这对夫妇,最后,他们发现,这个仆人就是送房子给他们的富人。我想找人从不同的角度来演绎这个构思。”

  一航兴奋起来,站起来敬范坚强:“精神的自由和物质的享受永远是一个悖论,要么做精神的奴隶,要么做物质的奴隶,这个构思太棒了。如果把它写出来,一定精彩,范总,您这个想法太好了,如果我不是正全力写一部小说,真想参与此书的写作。”
  “你在写小说?什么题材?”范坚强偏头看着一航。
  一航有些羞涩起来:“一部关于‘真相’的小说,故事一波三折,不看到结尾,不知道真相是什么,而即使看到结尾,也未必看出真相。我觉得,真相不是代数具有惟一性,真相是万花筒,每个人可能都看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但都不是真相本身。罗生门告诉我们,每个人都说出了真相,但都只说了出一部分。故事有很多可能,真相只是其中一种,本身并不比其它有价值更完美。所以,在这部作品里,我的重点不是揭示真相本身,而在于表现人们对于真相所持的态度。”

  “有意思,这本书完成后,给一风公司出吧。”范坚强若有所思地说。
  “一风公司?一风公司不是从来不出小说吗?如果让我掏钱的话,呵呵,我看还是算了,在我的观念里自费出书是一种耻辱。”一航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期待范坚强是另一种意思。
  范坚强笑了,说:“我们不出小说,是因为没有发现好的小说。现在公司发展到一定程度,需要出一些有分量的作品,而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做一些让人不待见的图书。那些东拼西凑的励志书,你反感,我也同样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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