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5-20 09:25:42
《五、尴尬不堪的上师》(2)
在此期间,黄教僧侣们的自我感觉很可能颇为不错,而按照欧洲传教士的记载,这些喇嘛们甚至有可能亲自加入了准噶尔人的行列,以无比的宗教热情对异端予以超度:
“蒙古人的暴行得到了他们的同谋者黄帽系僧人的配合,他们粗暴地攻击他们的红帽系对手,他们把找到的人一个不留地杀死。”该传教士还自称帮助过一位红帽系的高级僧侣,使之逃脱了准噶尔人和政敌的屠杀。姑且听之。
不久之后,这些曾因大策零杀死拉藏汗而欢欣鼓舞的黄教僧俗们,将为自己当初的引狼入室和过分乐观,而不得不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大策零指挥下,喀喇乌苏战役中准噶尔人漂亮地围歼了额伦特的清军,在此期间,一直把自己打扮成黄教卫道士的他们,很可能得到了许多不明真相的藏族僧俗的真心帮助。但胜利过后,得意忘形的准噶尔人也彻底露出了侵略者的本性,贪婪的爪子不区别地伸向了一切可能藏有财物的地方,甚至包括他们宣称信仰的那些神圣的黄教寺院。
很快,无论属于何种教派的西藏各大寺院,包括黄教著名的拉萨三大寺,以及藏族最神圣的大昭寺和布达拉宫,都被准噶尔人一视同仁地洗劫一空,甚至连布达拉宫保存的藏传佛教顶级圣物——著名的“鲁格夏热”即圣观音像——也难逃此劫。而缺乏武装的黄教僧俗们,只能和早已被准噶尔人洗劫一空的其他教派一起,茫然而无助地看着这一切,心情由天堂直接跌入地狱。
说句题外话,对于纳粹上台后的那段暴政,20世纪的德国著名神学家弗里德里希.马丁.尼莫拉有一首流传甚广的诗歌《Als die Nazis die Kommunisten holten》(可译为<一开始他们来抓GCD>),诗中——为便于阅读,还是改放英文版本吧——写道:
“They came first for the communists,(一开始他们来抓GCD)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 t a communist.(我没说话,因为我不是GCD)
Then they came for the Jews,(然后他们来抓犹太人)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 t a Jew.(我也没说话,因为我不是犹太人)
Then they came for the trade unionists,(然后他们来抓工会分子)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n’ t a trade unionist.(我又没说话,因为我并非工会成员)
Then they came for the Catholics,(然后他们来抓天主教徒)
And I didn’t speak up because I was a Protestant.(我还没说话,因为我是新教徒)
Then they came for me,(最后他们来抓我)
And by that time no one was left to speak up.(可到这时候,已经没人能为我说话了……)
身为虔诚的教徒,却抢劫了自己的宗教圣地,这个悖论无疑很难让人理解。法国学者勒尼.格鲁塞曾在其名著《草原帝国》中提供了自己的个人解释,他感慨道:
“准噶尔人,这些虔诚的喇嘛教徒,洗劫他们自己的宗教圣城,而以掠夺来的宝物去装饰固尔扎的喇嘛寺庙,然而,中世纪基督教世界的威尼斯人在亚历山大堡和君士坦丁堡的行为不也是如此吗?并且,‘佛骨之战’不正是可以追溯到佛教的初期吗?”
按,“固尔扎的喇嘛寺庙”指的是准噶尔人在新疆伊犁建造的黄教大寺,位于今天伊犁河北岸的固尔扎,可能在噶尔丹时期就已经存在。准噶尔人攻占西藏后,将从各大寺院抢劫的财宝和宗教法器运回伊犁装饰这座寺院,使得它金碧辉煌,因而有“金顶寺”之称。后来,人们遂以“固尔扎”代指伊犁以及如今的新疆伊宁市,这个词据说来源于维吾尔语,意思是“盘角山羊出没的地方”。
但是,在西藏遍地的寺院拆迁潮中,唯独有一座黄教大寺却受到了准噶尔人的保护,不仅一直巍然不动,而且大策零还将从各地抢劫来的各种珍宝财物,特意分出一份送到该寺,礼貌周全地请寺主人笑纳。
这座黄教大寺就是位于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寺主人正是大策零与拉藏汗共同的老师,黄教第二大活佛五世班禅罗桑益希,而当初向大策零派出信使,使得四百名清军战俘死里逃生的人,也正是这位活佛——对此,有藏族史料记载道:
“清军有的被杀死在战场上;有的无食充饥,活活饿死;有的无衣御寒,活活冻毙;也有一些人被捉,然而,为了班禅活佛长寿,(准噶尔人)最终放他们各自回家。”显而易见,大策零为首的准噶尔人对这位活佛极其尊重。
五世班禅罗桑益希的师父就是那位无比强势的五世达赖罗桑嘉措,但师徒之间的关系似乎相当冷淡,这一点在罗桑益希的人生经历中体现得相当明显——他生于公元1663年,出世后就被扎什伦布寺认为可能是四世班禅的转世灵童并接到寺内居住,寺院随即向达赖喇嘛请求指示,但后者却未置可否,仅仅说了句好好照顾这孩子了事。
由于并未确认身份,僧人们对他议论纷纷,导致小罗桑益希在寺内待得异常尴尬,只住了四个月就又被送回了家。扎寺随后又一次向达赖请示如何处理,这次达赖答应先让寺院考察一下再说,据说这个孩子每次都正确辨认出了其前世使用过的物品,从而使得扎什伦布寺第三次向达赖请示,这一回五世达赖喇嘛总算承认了这个孩子的灵童身份。
罗桑益希八岁时,前往拉萨正式拜五世达赖为师并接受沙弥戒,此后双方来往很少,直到1683年,他年满二十一岁,想再次到拉萨接受比丘戒时,才被摄政桑结嘉措(也是五世班禅的同学,他们同是五世达赖的弟子)告知师父已经闭关入定,不见任何人,也不能给他授戒,年轻的班禅不得不尴尬地另寻授戒师。其实,这时候五世达赖喇嘛已经圆寂一年了,但消息却被桑结嘉措一直严密封锁着。
1697年,正潜心研习佛经的五世班禅突然接到同学桑结嘉措的来信,说师父业已圆寂多年,我因奉其遗嘱故秘而未宣,现在师父的灵童已经找到,并将迎接到布达拉宫坐床等云云,五世班禅这才知道五世达赖已经逝世。
不久之后,应桑结嘉措的要求,五世班禅为达赖转世灵童仓央嘉措剃度后授予沙弥戒,并正式收其为徒。据五世班禅的传记记载,仓央嘉措坐床以后,对宗教与众生安宁不甚关心,甚至有不少违反戒律的行为,五世班禅听到这些传说后,特意写信给六世达赖和桑结嘉措,苦口婆心地希望六世达赖努力钻研经典,参加僧众辩沦,继承五世达赖创立的伟大事业,切勿自暴自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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