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29节

作者: 风流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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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核桃脸摸出一支烟问来人要不要,对方摇了摇头,他便自个点燃吸了一口,瞥了一眼照片,说:“摩托车是撞上了苦根……””
  “是摩托车撞了人,而不是轿车,对吧?”来人抬头看着核桃脸。
  “是轿车撞了人,丨警丨察先生!”核桃脸说。

  “你胡说!”来人冷笑一下,掏出一对锃亮的手铐,轻轻抛在空中,用手接住,又抛在空中,又接住。手铐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映照在核桃脸的脸上,核桃脸就像是花儿接受了阳光,脸上绽放出媚笑的花朵。
  “我没有胡说,真的,丨警丨察先生,我看见是一辆轿车先撞上了苦根。”
  来人收起手铐,问:“是什么样的车呢?”
  “是一辆桑塔纳2000,黑色的。”核桃脸肯定地说。
  “那,你看清楚那辆车的车牌号了吗?”来人问。
  “没有,丨警丨察先生,您知道,路灯坏了,我眼睛又不好使……”

  “知道了。”来人打断他,站了起来。核桃脸突然问:“丨警丨察先生,可以了?”那人点点头。核桃脸问:“丨警丨察先生,您看,我还要不要跟您回局里?”那人说声:“不用。”说着便转身离开了。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街巷深处,核桃脸将一口浓痰,猛地从那个小洞里吐出去。
  日期:2011-09-09 17:25:17
  2
  他在自我作践中,有一种报复社会的快感。这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是攻击型的,把灾难迅速转嫁给别人,同时自己也得到释放;一种是自伤型的,把痛苦紧紧地包裹在内心,独自消化那份不能承受之重。一杭属于后者。
  他不吃饭,不洗澡,也不看书,当他对人的存在产生怀疑的时候,写作便显得无足轻重了。那么多人,就像唐吉诃德大战风车一样,把自己强行嫁给缪斯,但是,真正受到青睐的,不过沧海一粟。就算能成为这千万人中那一个幸运儿,像卡夫卡那样生前潦倒死后哀荣又有什么意思?就算能够像拜伦和莎士比亚那样在有生之年享受无尽的鲜花和掌声,时间也会轻轻抹去一切。人死灯灭,今天,我们朗读拜伦的诗歌或者演出莎翁的戏剧,又与他们何干呢?

  一杭成天躺在床上,像一具挂在木架上的风干的动物标本。零度来的时候,一杭也懒得为他开门。零度将门撞开,看着侧卧在床的一杭,说:“你这屋子有几天没有开窗了我闻到一股地狱的味道。”
  一杭心说,我正在地狱里流浪。
  一杭一边扇着鼻子,一边将窗口打开,一股冷风像涨潮的水一样漫过来,一杭打了个冷噤。零度拉过一张凳子摆在床前,变戏法似的从身上翻出一瓶二锅头和两份凉菜。他笑笑:“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一杭却掉过身去躺着了,把一个尖瘦的屁股对着他。
  “嗒”的一声,零度旋开白酒的锡皮盖,他把酒倾在一只大碗里,无聊地用右手食指和拇指对捏瓶盖,瓶盖被他捏成元宝形。有时候,手边的任何东西都可以作为一件填补空虚的道具。当他再一次想把元宝的两个尖捏掉时,锐利的尖角扎进了他的拇指,他“啊”了一声,端起酒杯吸了一口,鼓气,全部喷酒在伤口上。
  零度开始背诗:“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一杭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硬硬地应了一句:“酒可浇胸中暂时块垒,又岂能消我百结愁肠?”

  “徐渭说得好,‘乐难顿断,得乐时零碎乐些;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你那点屁事儿能叫苦?抛下吧喝酒才是正道!”
  “人活着,乐趣在于有亲人,有朋友,有牵挂,有寄托,有希望。然而,当这些都消失的时候,生命不过是一条橡皮筋,长也是它,短也是它,存在与寂灭,都无关紧要了。”一杭如枯木一断,毫无生气。
  “你呀枉称读书人,头顶一片乌云就把你世界的整个光亮挡住了?”零度有些怒其不争地摇着头,“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罇空对月。”自顾把酒喝得有滋有味儿,不时偷看床上的一杭。
  人在孤独的时候,酒就是朋友,一杭被酒的撒旦引诱着,昏昏沉沉爬起来,从零度手上夺过酒瓶,瓶口对着嘴饮起来,颇有“但叫生前荣华富贵,哪管死后洪水滔天”的放纵。母亲消失了,雪萤消失了,世界只剩下一颗跳动的心。
  在酒精里,一杭觉得走进了东山魁夷的画幅,在一片片蓊郁的绿树间,在一蓬蓬洁白的雪花里,在静谧的月光下,他感到自己是一个孤独的迷路的孩子,他嗅到一种死亡的至美。在大自然面前,他的纷乱的思绪都消解了。《圣经》上说,‘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大地是灵魂的理想归宿。他沉醉在东山魁夷的美景里,不想醒来。

  突然,鼓锣齐鸣,一杭又走进了贝多芬澎湃地音乐里,听见了贝多芬在命运面前的顽强抗争,听到他洪钟大吕般的生命强音,听到他饱经苦难后雄壮的悲歌。贝多芬以悲剧式的战斗英雄形象告诉他,一颗伟大的灵魂,是不会屈服于外界的。
  此时,万千种声音在一杭体内交织,他感到大脑快要爆炸了,他想睡过去,在痛苦中安静地睡去。不,他不能这样,他的写作还没有完,他人生最大的理想还没有实现。他要活着。
  零度,零度呢?零度像一缕清风,来也无名,去也无形。
  我要去医院。一杭痛苦地伛着腰,手在桌上抓来抓去,除了掀翻一地杯盘碗盏,什么也没有抓住。他想自己去医院,门还没打开,就摔倒在地……
  范坚强把一杭送到了就近的医院。挂上输液瓶的一杭全身发抖,手脚冰凉,一动不动地躺在过道的加床上,只偶尔翻身呕吐。范坚强替他拍背,皱着眉用纸巾替他擦嘴。一杭刚刚躺下去,突然又翻身吐起来,胆汁都吐了出来。两包纸巾已经用完,一杭还在干呕。
  范坚强看着脸色苍白的一杭,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一杭想躲开,却没有力量,他呻吟着,直叫冷。范坚强又让护士找了两床被子来,一杭还是牙齿咯咯地打颤。范坚强要求开空调,护士告诉他,已经开了空调了,过道里效果不好。范坚强到附近买了一个电暖器,在一杭头顶烤起来,他这才沉沉地睡去。
  夜深了,输液瓶里的药液有条不紊地往下滴,一杭的手红肿起来,范坚强替他揉着。又叫来医生换一只手再输。一杭醒来,抓着范坚强的手,哭了。

  日期:2011-09-17 00:25:40
  3
  一杭已经死过一回。接到那个陌生电话时,他不再害怕。一杭那时正躺在床上,范坚强在帮他办理出院手续。他答应与那个人在咖啡馆里碰面,他想知道,那个骗他一万块钱的人究竟是谁。这个,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想确认一下。他也想知道,那个人现在还想做什么。这个,他还没有答案,但既已决定坦然面对车祸一事,对此便无须畏首畏尾。

  咖啡馆在二楼,才到楼梯,便有舒缓的音乐挟着淡淡的咖啡味儿迎上来。咖啡馆的门设计有点欧化,古香古色。室内,环境典雅,色调奢华,灯光暖而暗,让人恍惚间像是一脚踏在塞纳河畔夕阳中的柔波里。几对男女莺声燕语地说着情话,一些则大胆地在某幅法国印象派油画下接吻。一杭走到靠窗的一张桌子坐下,要了一杯卡布其诺。细滑的骨瓷杯有一种玉石的质感,细腻的奶泡没有质量地浮上来,热气缭绕,轻轻搅动小汤匙,淡淡的奶香越发浓郁,甜甜地布满了屋子。一杭随手从身后的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起来,是韩少功的《马桥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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