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戏王 奇过袍哥:伶大王》
第5节

作者: 善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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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鼎盛更气了,小女子,还没长醒,就敢睡荤瞌睡,把自己出脱了。这还了得!赵黑儿不过唱了几场戏,他老汉就敢把他踢下河。素儿做的事,出格到哪里去了!要是出在赵黑儿家,还不用棍棒打死?想到此,钟鼎盛手里的篾片,就开始乱打。只防着不打在她那粉嫩的脸上。
  素儿跪在地上,膝行几步,一下抱住钟鼎盛的腿,泪流满面地说:“老舅,老舅,都是侄女不好,惹你气成这样。要是没想着报答你的养育之恩,将来给你养老送终,今天就让你把气出个够,打死在这里,都无所谓了。”
  钟鼎盛眼里流下两行浊泪:“素儿,我打死了你,你也还原不了女儿身。把你盘这么大,是用来吃‘笋子肉’的吗?我是替你冤得慌呀!只想着将来三媒六证,一乘花轿把你抬到像样的人家,为人妻,作人母,得个好的归宿,我死都可以瞑目了!没想到你这么犯贱。你,你,你,气死我了!”
  素儿抱住他的腿不松手,眼泪将其裤腿湿了一片。女儿家,一不留神,心猿就来了,班子里天天唱生旦戏,心猿就天天在血脉里长,胸腔里撞。变大了,让人做起梦来,都一片春境。小小年纪,就死了亲妈,第一次来血,长流到脚背,没有娘亲给她擦拭,给她压惊,解说女孩变成女子的私秘。没有人给她念一念《女儿经》,让人平平稳稳地走。十来岁就在尽是男人的戏班子里混,自己还得扮成男人,连个指点一下的老孃子都没有,雄鸡带出来的小雏儿,该咋啁啾,咋样把持?都没有下数,心潮一起,风雨就来了。

  钟鼎盛说,还有,你要是露了马脚,让松毛场的歪人、歹人晓得了唱白蛇的是个女角,那还了得!纠缠还是一码事,袍哥大爷首先就不答应。在戏台上插钉钯,去掉女人演戏的霉邪之气,继续让你演,这算好的;歹毒的,把大锣大鼓给提了,班子撵出松毛场。连逗逗班的戏饭都吃不成了,这不是害大家吗?
  素儿低着头,但凭钟师傅任骂任啕,也不再还嘴。之后,就搬到了老舅的耳房里,睡地板。

  朱儿见素儿搬走,心虚惨了,但看钟鼎盛不形于色,还和平时一模一样,并没有修理他的意思,也就老老实实睡起素瞌睡。
  日期:2013-04-02 08:50:26
  接下来,班子就都演折子戏了。那天的粉牌上,第一个就是旦行马永堂的独角戏《三祭江》,所扮的孙尚香,就穿的头晚白蛇用过的裙装,在那里祭祀死去的张飞等,“叔叔”“叔叔”地唱了一通“哀戏”。把几个心软的婆婆大娘,泪花唱出来了。第二出,基本是两个人唱的“对对戏”《火烧琵琶》。朱儿唱姜子牙,文师傅反穿琵琶精。
  最后的压轴戏,是人员、行头都比较多的《营门斩子》。因为马永堂已经演过头场旦角了,《营门斩子》的樊梨花就该由别的旦角担当。行话说:“旦多不愁。”但是本班却只有马师傅一个旦角,怎能不愁?钟师傅只得由丑行来穿旦角,演樊梨花。
  赵黑儿很好奇,就去看钟鼎盛怎么化妆开脸。钟鼎盛先把黄、白两色油彩,涂在掌根上,两掌一搓,调成姜黄色,用小笔挑一点,先把几颗白麻子填平,再遍涂满脸,麻子就消失了。接着把眉毛涂红,用指头将红彩扩散,使眼眶周围都呈桃红,除鼻梁保持一溜粉底色外,鼻梁两侧都成了扇形的桃红。钟师傅起身,用一块海绵蘸了定妆粉,在角落处一阵乱扑,定妆粉便四处纷飞,再回至镜前时,已经是粉嘟嘟、干舒舒一张脸,再描上黑色的弯弯眉毛、鲜艳的红唇,一张漂亮的旦角脸就成了。

  鼓师的签子一响,这折子戏就开场了。四个兵卒先上场,走头卒的是马永堂,黑儿还没有资格走头卒,那是定方向、懂路数的人才走得好的,黑儿只能走尾卒,跟着素儿的屁股上,不走掉就行。马永堂先前演了《三祭江》的孙尚香,脸子还是旦角的,显得特别鲜艳。而后面几个专门穿卒的,包括赵黑儿,基本是淡妆。接着就上秦、窦二将,两位将军不是穿着背后四面旗子的大靠,而是头戴瓦楞巾,身上是大块菱形花子的道袍。实际上就是刚才《火烧琵琶》一折中,姜子牙的穿着。之后,钟鼎盛戴着满头绒球的帅盔、穿着大红底色的蟒袍,圆圈儿官带松垂于腰际,很摆谱地就上场了,算是装扮最正点的。他张开那有点“地包天”的下嘴唇,唱起樊梨花的帅词。四个兵卒都双手叉腰,威风凛凛的样子。

  营门前要斩的,是樊梨花、薛丁山之子薛应龙,因为阵前招亲,犯了军规,所以当斩。薛应龙一进营门就跪在下面,直喊“母帅饶命”。薛应龙是朱儿扮的,本来军前效力,该是戎装,他却是书生打扮,戴着半圆拱的书生帽,帽耳两边都垂吊着穗子。樊梨花吩咐将他绑在营门,实则坐在台侧一把高脚椅上,就算是“绑了”。之后是薛丁山上场,戴一顶“拿破仑帽”,坚决反对处斩。樊梨花一声高叫:“三军,更衣。”吼班们“嗷”的一声吼,樊、薛二人就转过身去,背对观众,由吼班帮着樊梨花揭去帅盔、脱掉蟒袍,露出家常的短衣红裙。薛丁山也脱去身上的龙箭戎装,两个开始“家搭子”式的斗嘴,一个称“老子”,一个称“老娘”,虽然流俗,场镇乡野之人,大字不识几个,都听得懂,听得高兴。最后是薛丁山“抽她的底火”,说樊梨花和自己当年,不就是玩的阵前招亲这一套?岂不是都该斩了?

  毕竟松毛场是有两个戏台、唱过对台戏的地方,乡人是见过大班子、大场面的。这“春云班”那点逗逗挪挪的行头、角色,很快就被人看穿了。虽然几个师傅肚皮里的戏还多,但是行头、角色不来气,想演也演不了。勉强撑了十天,就又开始在粉牌上写“重皮子戏”了。包括把《白蛇传》拆出一折《断桥》来演。
  看客锐减,邱爷、顾爷也没有红封再送,每天由敲梆梆的“公人”邱爪爪,送来一筐南瓜,或扛来一口袋红苕,就算是对班子唱戏的酬谢了。

  素儿虽是半小脚,年纪不大,却已历练得很能干,她在戏台后的空地上,垒三石为灶,煮南瓜。发现有长得扑了灰的老南瓜,也有瓜蒂上还有黑色干花的嫩瓜。可见是各家各户凑的,比打发叫花子,好不到哪里去。素儿在煮瓜时,在里面放点米,算是南瓜稀饭。没菜,问邱爪爪,能不能给弄点泡菜?
  邱爪爪看不下去,拿上一个瓦钵儿,走东家窜西家,去揭人家户的泡菜坛子,什么洗澡泡菜、老泡菜、泡海椒,说捞就捞。人家户听说戏班子要的,也就由着他捞。
  钟鼎盛说,我们这么软火的班子,连“坎坎班”都不如。坎坎班虽然也没有啥戏箱子,跑的也是乡村,但总有人出头做班子,有十个八个背篼的行头。东西多的,还要鸡公车来推。咱们“春云班”呢,几个背囊、软包袱,背起就能辗场口。能在松毛场演上一周多,人家没有喝我们的倒彩,吹我们的口哨,已经很不错了!该知足了!在一个地方,也就只能演个七八天,肠肠肚肚就让人看完了,该走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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