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儿不想在房里呆,摸黑走到院子里,眼睛适应了夜暗,便有点视力了。听到近处有人咳半声嗽,那是朱儿咳的。整个身体在那里黑抹抹地一上一下,像在作揖。断定不是和素儿在一起费,赵黑儿就走了过去,却见朱儿端了一条板凳,在那里练搁腿。朱儿的武生功夫,在班里已经是最好的,他还这么刻苦,黑儿很受触动,便也端板凳搁腿。朱儿能轻易把脸贴到脚面上,黑儿却还差着两匹砖的距离。朱儿说,你何必呢?你是员外家的公子,迟早老太爷想通了,要把你找回去,继承香火。难道要像我们这样,一辈子吃戏饭,满世界碰壁不曾?赵黑儿边压腿边说,你总没有我了解亲老汉儿吧?他能把我踢下河,就不会再让我回去。我除了学演戏,还有路可走吗?当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再说,我也喜欢演戏。朱儿说,我肯信?演戏比当少爷还有意思?黑儿说,演戏真的比啥都有意思。人到了“河道”里,叫他上岸,就像抽惯了大烟的人,不让他抽一样难受。朱儿将搁着的腿,一下从板凳上拿下来说,我看你硬是吃错药了!黑儿说,你帮我掀一下。朱儿就从他背后用掌推着,帮他把身体压得深些,赵黑儿的脸就离脚面只剩一匹砖了。
院子里,花狗的链子被解开了,呜噜一声,就窜到了两人身边,眼睛在暗夜里,像两团带着仇气的绿火。见是白天来的住店客伙,就甩动尾巴,蓦然听到院墙外面,响起“咋咋咋咋”的声音,就跑到墙边,大声吠叫起来。
“咋咋咋”,“咋咋咋”的声音此起彼伏,最后连后门也响起这声音,好像野地里集中了很多“唣叽子”夜虫。
门外起了一道红光,那是有人在“漂签张子”(匪话“烧纸钱”),接着,轰隆一声,闩死的栈门,被几个人一齐发力撞开了。这是“排扇子”(弄开门)的人干的。只见火光一闪,几十个黑布蒙面人,点燃了草纸浸了清油、裹好插在竹筒里的“青水子”。护院花狗怒发冲冠,扑着咬着,被一个蒙面人用燃着的青水子照狗身上一杵,花狗炮仗一般的吠叫,顿时变成哀号,远远的躲到一边去了。这些人都拿着弯把儿沙枪、火铳、汉阳造步枪,只听其中一个粗眉旷眼、宽皮大脸的人,大声说:“赶快按‘点手’(踩点侦察者)指的,到最后一个房间‘排扇子’。其他各个房间,同时‘捡渣渣’(不值钱的杂物)。”
日期:2013-04-03 10:06:58
赶尸人的房间,被最先“排门”,吆师被一把推搡出来,浑身被摸遍,口袋里的银元、散碎,都随着荷包被翻了一转,而全部到了棒客手里。抢到的东西,无论值钱与否,都不自揣腰包,而是丢到一个背着背篼的“驮牛”的背篓里。接着,那被赶的“尸体”也被掀出门,一个扑爬跌到门外,“尸体”居然能动,而且自己爬了起来。蒙面客们摸身时,发现其身上有硬梆梆的东西,遂将他那长长的黑衫往上一撩,便见那“尸体”是鲜活的人体,手肘弯和腿弯处,都绑有竹片。使其假装尸体走路时,能够硬肢硬杆。那赶尸人的背篼,更是重点关注目标。棒客们刨开上面堆尖尖的纸钱、香烛,发现下面是个夹层,打开夹层,杀人如麻的棒客也倒抽一口冷气:里面是瞽眼瞽眼的一个死人脑袋,外加两手两脚。其尸身却不翼而飞。
一个喽啰快步走到刚才发号施令的粗眉宽脸的大汉前报告:“二头,赶尸是假的,背篼里的尸体倒是真的。”
这人是獠牙山的寨子里的二头领霍辣虫。霍辣虫黑起脸说:“死人拿来捞球!尽捞的渣渣,没有黄货、白货吗?”
喽啰说,衣服里搜到几个银元。那冒楚楚的背篼里,没球啥搞头。
霍辣虫莽声莽气地喊:“钩钩、点手,过来!”
那充当踩线索、摸情况的“钩钩”,和一个负责指点赶尸人住处、栈房布局等情况的“点手”,霉耸耸地站了出来。霍辣虫用指头点着他们说:“你们踩线踩的啥子?让我们架这么大的势,尽捞渣渣吗?”
那“钩钩”挠头说:“我跟了他们几天,每次住栈房都出手大方,不会是穷操。丧家肯定是先付了他们一大笔定金的。”
日期:2013-04-03 13:42:19
霍辣虫狠声拌嗓对那吆师说:“你咋说?唵?要是再‘侒起’,就不落教了,非要吊你的鸭儿浮水?才安逸?”
吆师一脸苦相地说:“再赶三天,就到了。丧家只给了这么多定钱。一路上都在用,剩的几个银元,都在你们那里了。”
那些挨户排门的,把伶人们身上都梳了光光头,浑身摸个干净。包括松毛场挣的一点钱,都没漏掉,然后赶出房间。戏装、网靴,乃至几床油渣棉絮,都当“渣渣”捡了。拿出来丢在驮牛的背篓里。
素儿饭后烧了热水,倒在栈房的大木脚盆里,脱光了衣服正在洗澡。门被排开,进来一个眼睛小得像两颗马屎咕碌的人,正是三头领彭小眼。一看素儿雪白的身体全身颤抖,两只藕棒儿般的手臂,抱住胸口双乳,三头领抬起脚,蹬向后面,将要跟着进来的人,蹬得倒退几步,独自进来,乒一声关了门。素儿眼睛一闭,以为今天要遭祸事,被猛牛乱骑了。
殊不知,那彭小眼看见墙上挂着个割猪草的大背篼,一把抓来,将赤条条的素儿扣在里面,自己一屁股坐在大背篼上。几个匪众刚推门进来,三头领就说,这里有我,你们到别的房间去。那些人一走,彭小眼就让素儿赶紧穿好衣服。素儿吃惊惨了,不晓得这匪头葫芦里卖的啥药。抑或匪营里也出了个“徐庶”?
老板娘见势不好,早将收好的搭裢往肩上一套,牵着两个娃娃就奔后门。门一开,吓得喉咙里“格登”一声,外面鬼影憧憧站满蒙面人。肩上的搭裢眨眼工夫就到了一个棒客手里。棒客们挤眉眨眼地说:“今天有得‘童子’抱了。”“没有‘肥猪’,还可以抱‘母猪’。”两个娃娃吓得惊啄啄叫,被棒客们像捉小鸡似的搡到人堆后面。女老板气急败坏,捶胸顿足,又吼又抓,要冲过去救娃娃,却被一个口水滴嗒的棒老二一把抱住,在她的颈项、脸上一阵乱啃乱亲。旋即被推倒在地,几把就拉开衣襟,露出白白的肉。
突然,人群后有人叫了声“老大来了”,便见一个弥勒佛样的胖子,从闪开的人巷里,走到前面,不温不火地喊了声:“徐骚棒,放手!”那口水棒客已经拉下了老板娘的半截裤子,立刻如闻圣旨般住了手,站起来说:“老大,弟兄们再不泄火,就要老母猪当貂婵了!”
老大说:“你们不能动她。你徐骚棒来的时间短,不晓得人家栈房还做过我们的‘猪圈’,前年抱的一个童子,就扣在栈房院子里的一个拌桶下面。团练来查,都没有看出来。光那个童子,就给我们山寨挣了两千大洋。这干号栈房,算得上半个梁山泊的朱贵酒店了。”
日期:2013-04-03 16:01:45
老大名姚登高,号“老鹞子”。老鹞子一眼看见喽啰手上还拿着老板娘的搭裢,又用那不温不火的声气说:“拿过来,还给人家!”喽啰乖乖地归还了东西,老鹞子对女人说:“对不起啊,弟妇!你也不要跑了,快把娃娃牵回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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