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扯眉扯眼的霍辣虫见来了老鹞子,立刻一脸恭敬地说:“大哥,今天晚上,没球好大收成!钩钩把吆死人的,吹成了肥客,说是丧家肯定付了大量定金,结果哪有呢?”
老鹞子眼睛几旋几转,就把目光投到那背香蜡钱纸的背篼上,像是要把那背篼篾片都看穿,看出板眼儿来,然后再掉头,不散板地看那吆师的眼睛,吆师眼里便有了一丝躲闪,几分异样。老鹞子说:“给我把背篼里的东西都倒出来。”于是,香蜡钱纸、死人脑壳和四肢,都抖落在地。就剩空背篼了。老鹞子亲自拿起背篼细看,发现那底部的篾条,篾色都不一样,是后来重新编过的,他也不用什么铁撬,就用指头抠住篾条,使劲一扳,一层假底就被揭了起来,下面乖眯眯地躺着一层银元。老鹞子皮笑肉不笑地对吆师说:“你凶啊,不光会吆死人,还会搞夹带。可以偷运鸦片了,吆死人真是屈才!”
日期:2013-04-04 09:50:38
火把照耀下,一眼看见钟鼎盛等一班人被押在院子里,老鹞子走过去,拍拍钟师傅的肩:“你认不认得我?”钟鼎盛搜肠刮肚,想不起这“弥勒佛”是谁。老鹞子说:“你不认得我,我认得你,你不就是那个《白蛇传》里的王道陵吗?我是到松毛场看过戏的。你可能做梦都想不到,看戏的人里,还有土匪吧?”
霍辣虫说,戏娃子,台子上是皇帝、神仙,台子下跟叫花子差不多。从他们身上只有捡渣渣。老鹞子说:“把他们身上摸到的几个遭孽钱,还给人家。”当即就有喽啰,从驮牛的背篓里,把抢去的散钱,又拿出来,都交给钟鼎盛去清退。
不远处,几家人家的狗发现了情况,一齐吠叫起来,一只狗像是伤了风,哑声哑气,照样拼命地吼叫。霍辣虫对老鹞子说:“大哥,有半个钟头了,下了吧!”老鹞子点头说:“弟兄们把遮脸布都取下来,把这些人的眼睛都蒙了,带走。”
霍辣虫大感意外:“吆师和死人,都要带走吗?”
老鹞子说:“你绑惯了肥猪,就不晓得‘死猪’也算肉票。丧家千里迢迢花钱请人赶尸,图的个啥?就是要那尸身呀!现在尸体到了我们手里,还不算‘票’吗?这死猪票还不管吃喝,哪里得得?”霍辣虫恍然大悟:“大哥不愧是大哥!”
“但是那些娃戏子,穷得伤心,也能当票吗?”
老鹞子说:“押上山去,天天给弟兄们唱戏噻。山上除了喝酒吃肉,就是日白聊谎,有好多耍事?不花钱就有人唱戏,巴适得很嘛,日月都好混些!”
俘获者们都被蒙了眼睛,离开了干号栈房。干这类活儿,不能超过半个钟头,以免“马子奎”(有实力的反劫掠者)赶来。走了一阵。队伍停下,老鹞子把两个吆死人的叫过来问话:这尸体是何处哪家的,丧家是啥情况?吆师说,死者是阳县县令刘登第的一个亲家,在外乡经商染病而亡。老鹞子让吆师和尸体都留下,只放那个装死尸的伙计,去阳县报信,并开出了两千大洋的死尸肉票价码。如能谈妥,则死尸送还安葬。否则,抛尸荒野,去喂野狗。死不能安葬,魂不能归宗。那装尸的伙计鼠窜而去。
日期:2013-04-04 10:41:09
8.抢来“压寨夫人”
獠牙山气势摩天,林莽如海。山头有一峥嵘怪岩,状如獠牙,故而得名。獠牙岩旁边的一片绝顶平地,土匪们打夯立柱,建起寨门寨房。寨门建得很容易,因为两块奇崛的大岩板,一如天门,在此立柱设栅,万夫莫开。进了这“袋口”,里面豁然开朗,青砖瓦房,是原来一家大盐商修的三进的避暑宅邸,被土匪占为巢穴后,四周修了碉楼,有走马转角楼廊,贯通四座碉楼。有陡峭的木楼梯在碉楼里爬上爬下。高墙外场圃开阔,有清冽的天生小湖。热天下湖,水不过齐颈。湖水冰凉,弄上山来的十几缸猪油,都用油布封好坛口,沉在在湖底冰镇,若干年不坏。
人押进寨子。老鹞子当场宣布:“照规矩,凡是上了山,都要‘关灯’,蒙眼布是要一直戴到下山的。不然就漏了山寨的‘须子’。手是不能松绑的。要上茅厕,方便完了,还是要绑。吃饭的时候,可以解开,完了又绑。坏了规矩,把你‘毛了’,不要喊冤!”
安顿停当,老鹞子走回他的卧房。房外,三头领彭小眼正在等他。一见就说:“大哥,小弟今天擅自做主了。”
老鹞子问:“你搞了啥台子?”
彭小眼说:“给你弄了个压寨夫人。”
老鹞子眼睛一瞪:“我的女人,我不晓得自己去哈?我虽然是山上扯棚子的,也不见得啥子女人都可以弄来当婆娘。”
彭小眼说:“大哥领着兄弟伙们出生入死,身边没个女人铺床叠被,温柔体贴,小弟看不过去。当然,大哥是有‘品’的,但这回‘请’上山来的,你不会看不起。”
“该不是抢的哪家员外的小姐?”
“那倒不是,是戏班的一个小女子。”
老鹞子的黑眼珠一下翻得只剩少许,白眼球翻起来很多,似在搜索记忆:“戏班子还真有女角呢!我那天去松毛场看戏,就觉得扮白蛇的,长像嫩得出水,还很奇怪,男的扮旦角,还真他妈扮得比女人还女人。她人呢?”
彭小眼指指房门。上面挂着一把莽粗粗、长方条形的铜锁,里面有人将门一阵阵推搡,弄得门上的两环铁扣儿和铜锁,咣啷咣啷响。内中女人的声音直是喊:“放我出来!你们既不开腔,又不出气。聋了、哑了、死了吗?”
老鹞子拿铜片片钥匙开了门,刚好素儿用劲往外推,门和人一齐向外崩,差点把老鹞子冲倒。老鹞子后退一步,稳住脚,把跌出来的素儿一把抱住。将她在房内地板上一放,素儿稳稳地站住了。老鹞子揭掉她的蒙脸布,素儿一脸仇气地说:“当真是棒客,见啥抢啥,钱也要抢,人也要抢。”老鹞子客客气气地说:“姑娘,委屈你了!”素儿冒火地说:“你说话很斯文,一边说委屈了,一边把人绑起。”老鹞子这才发现她双臂是从后绑着的,就亲自给他解了:“乱整!那些人简直乱整!我向你道歉了。”
素儿起身就朝门外走,老鹞子问她朝哪里去,素儿说去找班子的同伴。
“他们都在,安顿在一间大屋子里。你女孩儿家的,不宜挤在一窖窖。就住这间房子好了。”老鹞子一笑,脸颊更胖,更像弥勒佛了。
素儿扫视房间,见床前有靴子,墙上有马刀,柜上有帽筒,问老鹞子:“这应该是你的房间吧?我咋能够住这里?咋有资格住这里?”
“有资格!有资格!”老鹞子说。“你是请都请不来的客人,弟兄们对你失礼了,作为赔罪,应该让你住得舒适一点。”
素儿连讽带刺地说:“你呢?该不会你也在这房里委屈‘打挤’?”
“哪能呢!我睡别的房间。”老鹞子说。“我一辈子最恨欺负女人。今天之所以落到扯棚子的地步,也是因为见不得有人欺负女人。”说着起身,从那张有雕花桌檐的古典圆桌上,取茶杯倒了一杯盖碗茶,放在素儿身边的茶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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