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戏王 奇过袍哥:伶大王》
第21节作者:
善奎
周秃子、刘县令、石老鹰等头面人物都到了。陆远舟也由陈谨师爷陪着,坐了前排甲座。
戏很快进入**,一个打子扮的鬼鬼儿,打着天旋子刚出场,脸上画得乌猫皂狗、吓人巴煞的鸡脚神就带着五把三刃钢叉,追了出来。鬼鬼儿翻一个跟头,鸡脚神就对他甩出一把叉,擦着头皮飞进了下马门,大锣师“哐”的一声给出一锤,好像那铁叉掠过人后,结结实实叉着了台后的木板。随着接连四声“哐,哐,哐,哐”,翻跟头的鬼鬼儿都是差一篾片,就会被叉中。看戏的人变脸变色,有人不免瞟一眼摆在那里的棺材,开始感觉那东西不纯粹是摆设了。鸡脚神对于连连叉空,火冒三丈,快步追进马门。打子再次被追出,已是乱了方寸,又累又喘,躲到已安在台上的一块墩板后面,鸡脚神上场,一个大旋转,就转到了打子的正面,鬼鬼儿再想躲到墩板后,已经不行,只听五声锣响,五把钢叉莽粗粗飞了出来,叉到鬼鬼儿身后墩板上,一叉在头上方,四叉分别在颈部、两胸旁,离命中只差毫厘。鬼鬼儿魂飞魄散,从那墩板上的五叉中脱身出来,又逃进马门。鸡脚神更气了,紧追而下,第三次将打子从后场逐出,手里只拿一把钢叉,像是今天非要假戏成真,一叉命中,让打子去睡棺材,宁愿不分这点财喜,也要显一显打叉的靶子精准。鬼鬼儿见师父已经叉疯了,真的害怕了,从台口纵身一跳,下到场里,躲到了道台周孝怀身后,场内哗然。鸡脚神来到台口,在狂打的锣鼓声中,作金鸡独立式,等待打子从道台大人身后露出,便一叉命中。鬼鬼儿若隐若现,又在刘县令身后露头,哗声再起。叉师怕伤了县令,几番欲抛,几番又忍。那滚叉小子的确很诡,一转眼又到了陆团总和陈谨身后,把这些贵客都一一作了他的盾牌。终于,叉师找到了机会,小子像鼹鼠一样刚躲到一桌普通看客处,那柄飞叉飞过来,抛得之准眼看就要叉到桌后的鬼鬼儿,那娃儿一个鲤鱼打挺,仰身往桌下的空空一梭,飞叉越过头桌,扎在后面一桌的桌面上,将茶碗打翻,茶船仓啷啷掉到地下……
陆远舟对陈谨说:“这还真干呀?”陈师爷笑道:“不过是演得逼真罢了。那一桌叉翻了茶碗的,看客都是班子的人。是不化妆的下四角。”陆远舟说,叉师看来真有几把刷子。起码墩板上那五叉,就让人惊心动魄。阳县的班子还有这样特技神功的角色?”陈谨说:“叉师不是班子的,是大街上卖打药的,多少年里,天天叉不离身,一柄叉耍圆了,就像他身上第三只手一样听话。戏班里是没有这号人的,都只有花钱外聘。”
接下来便是西坝大班子笙歌班的戏。大家都以为柳乘风又要演出《八阵图》抖他的野鸡翎子,不料写出的戏码却是高腔《焚香记》。说起来算是新改编的戏,不属五袍、四柱、江湖十八本,尤其里面的《情探》戏,是本朝翰林赵熙亲自执笔、下大功夫写成,文采斐然,画人画骨,一下就把老戏的水准,提高了不知多少倍。周孝怀看到本子后,大为赞赏,在川戏改良中,印发给评审人手一册,摆在桌上对照看戏。唱《情探》的伶人,不得唱错一字。而柳乘风就是按新剧本唱得声情并茂的第一人。今天,《情探》要拿到城隍会来演,周孝怀问刘县令,看过《情探》没有?刘县令说,不曾看过。周孝怀兴奋地一拍刘县令的肩:“赵尧老本是仕宦之人,为创新词,竟然从成都写到荣县,真是字字珠玑,让人爱不释手。你今天看了,就知道了。”
坐在刘县令另一侧的石老鹰亦是十分得意:“《情探》在西坝演出,一炮打响。只要粉牌一挂,人山人海”
戏一开场,倒卧街头的王魁和救了他的青楼女子焦桂英的真挚爱情,就把刚才打叉的武戏,一下舒缓成动人的情感戏,转换得让人舒服。在《誓别》一场中,王魁对焦桂英发自肺腑地说:“论名分,你我是夫妻,论恩情,你不差是我的慈闱。”进京考试,并无把握,便问出一个:“若不中呢?”焦桂英含情脉脉说:“再归来与我寒鸦匹,我不敢见了苏秦不下机。”王魁一下跪地表示不弃不离心迹,后又拉焦桂英去海神庙盟誓,柳乘风的眼睛、面部,都是痛爱表情。一脸是戏。两人到庙后,王魁跪唱:“皇天啊,鉴核难欺,海神啊,正直无私!焦桂英是我恩人是我师,永偕到老不分离。我若是念迁移,立跳入鬼门关剥却人皮。”一声大锣,把他敲坐于地,痴望其妻。焦桂英急步捂住他的嘴,以绝咒语,也盟誓道:“海神啊,我郎君堂堂正气,要保他状元及第。我从今毁妆在此,绣帘紧闭,一程程风朝雨夕,算新贵人的归期。”
周孝怀看到这里,对刘县令说,这时候的王魁,是真情实意,那些甜言密语,都不是假的。这就对以后的始爱终弃,作了很好的铺垫,看戏的“傻子”才能从天上掉到地下,痛楚万分。
翘首以盼的《情探》终于开场。柳乘风穿着浅色褶子,在‘丁丁合眼长锤’的锣鼓中,拖着慢步登场,无精打采,心绪不宁,懒懒地望天,慢慢地收神,像是懒腰都打不伸,虽然高中状元,相府作婿,一封书、二百两纹银,已经“打发”了前妻,仍是心事重重:“但不知那海神庙送行的焦桂英是何下落?”已经成鬼的焦桂英,来到宅院深深的相府,月明如水,凄风一片。焦桂英不是像以前的演法,泼辣凌厉,痛骂负心汉,铁链一锁,活捉王魁,而是还想作一番情探,看看王魁是否尚有良心,还念旧情。
“这正是赵熙苦心捉刀的‘戏胆’所在。”周秃子对刘县说。
台上,柳乘风面部一阵痉挛,一手持灯,一手关门,突然发现门外一只脚,顿时惊恐万分,打量了熟悉的背影后,念道:“莫非是她?”鼓师领腔,唱起“今朝都到跟前来”的帮腔。王魁问道:“你来找谁呢?”“我来给状元公道喜。”柳乘风背对不速之客的揶揄,唱道:“你是人是鬼?是福是灾?我朱门洞府未曾开,春色因何入得来?”“都只为鱼水旧和谐。”焦桂英畅诉旧情,唱出他寒窗苦读,她千里送药的事,王魁确也感动垂泪:“往事如尘,说得我柔肠寸断。不该不该大不该,王魁做事不成材。”但转瞬又硬起心肠,跷起二郎腿。焦桂英说得凄楚,“喂呀”一声哭了,王魁又心软了:“不要哭,不要哭,我认下你就是了。”旋即又铁了心:“犹恐事情有碍,日久成灾,反被旁人取笑我呆!”要焦桂英:“你还是回去的好。”焦桂英再三恳求,抚今追昔,欲唤醒其良知,王魁恼怒,拍前额、垮脸,手从上往下一抹脸,现出一副刻薄冷酷相,要焦桂英不要痴心妄想。焦桂英退而求作“偏房”,王魁不允,扬扇欲打,最后竟说要她的命。“情探”的结果,是彻底失望,最后只能让鬼卒将其捉拿。任凭他最后小人变脸地喊出“妻呀”,也无济于事。
戏完,周孝怀率先鼓掌。这样的王魁,才是一个复杂、多变,既有几分人情味,又被功名利禄熏透的读书人,赵尧老把他吃透了,柳乘风把他演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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