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地方了。在我看来,绣花是可以与音乐、艺术相提并论的,应该是在大雅之堂进行的。围绕在绣花身边的词汇,大多是细微、纤巧、轻柔、玲珑之类。绝不会与五大三粗沾上边。挤在煤油灯下,囿于人丛之中,能干绣花活吗?在这个环境之中,我能找到那个绣花女吗?我凝神细看,发现这个女人堆里,确有一位与众不同:她不说话,不与人闲聊。她总是不停地挥动着右手的小臂。挥动的频次之高,几乎与阅兵式上军人方队的步频相当。她这是在干什么呢?我一时找不到答案。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停挥动的右手,发现越到后来,挥动的幅度越小。挥动的幅度越来越小,终于,她停止了挥动。只见她的双手在自己腰际轻轻一捋,对着油灯做了一个戏剧舞台上常见的,穿针引线的动作。接着,又均匀地,无休止地挥动起她的右臂来。我喜出望外,总算明白,这个人就是我要找的绣花女了。她正不言不语、聚精会神地绣着她的花。昏暗的油灯、娴熟的动作、明快的节奏。看起来是那样的自然,那样的和谐。她很少低下头去,看花布上的花形图样,她根本不用考虑,手中的绣针,该从哪里进,何处出。在我看来,用这种姿态,干这种活计,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可是,就是从她的五大三粗的手里流出的绣品,件件都是免检,件件都可视作样品!我想了半天,除了“出神入化”之外,找不出更恰当的词汇来描绘她如何绣花了。此时此地,一种敬佩夹杂着爱慕的心情,慢慢爬进我的心田。并且无可节制地滋生、蔓延开来,直到占据了我所有的位置。
又过了一个多月之后,我才知道这个绣花姑娘的姓名,叫荷芬。我与她,没有花前月下,没有一起看过一场电影,更没有一起下馆子,吃过一顿点心。但是,我们相约:从一九七0年春节开始,我们相濡以沫,风雨同行。
日期:2012-08-24 21:24:16
我们从第一次见面到结婚,恋爱时间大约是九个月。见面次数不会超过十次。从这方面去“考量”,我们应该属于“没有充分恋爱就结婚”的那种模式。
草率吗?
从表面上看,好象有点草率。实际上,我是极其认真的。
回过头来想想,空降兵部队的那些经历,“价值连城”。
在那里,每接受一项新的任务,我就会强迫自已深思熟虑一次:“估计会出现什么新情况?碰到什么新问题?必须作好哪几个方面的充分准备?才能确保顺利完成任务,做到万无一失?”
结婚这种事情,当然不能与“战斗任务”相提并论。但“新”的本质,却是相通的。结婚了,就意味着人生上了一个“新”的台阶,就进入了一种“新”的生活状态。
人们都会说:“结婚”是二个人的“终身大事”。“终身大事”顾名思义,就是一辈子的大事。
“一个人做点好事並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不做坏事。”从这句话延伸开去,可以说:“夫妻之间来点恩爱并不难。难的是白头偕老,恩爱如初。”
难来难去,就难在“终身”上,难在“一辈子”上。
“怎样做,才能保证夫妻二人白头偕老、恩爱如初?”这正是我当时深思熟虑的焦点。
我与荷芬是邻村,相距不远。但农业劳动既繁重、劳累又接连不断。我们的见面机会少得可怜。见了面之后,谈的几乎全是别人的“家长里短”,似乎与两个人的恋爱不着边际。但这种谈话內容,恰恰是我刻意安排的。
我们利用极其宝贵的恋爱时间,把各自村寨,每户农家的情况都梳理了一遍。张家长,李家短。我们耳闻目睹、如数家珍。梳理过程中,我们发现:
有些家庭,本来各个方面,条件都不差。只因一方迷上了赌博,最终债台高筑,半辈子穷困在债务里;
有的家庭,经不起“白色粉末”的诱惑,最后不能自拔。弄得家破人亡。叫人追悔莫及、扼腕叹息。
有的则是迷恋异性,沾花惹草、不守本分。导致分道扬镳、劳燕分飞。
还有的,只是为了鸡毛、蒜皮一类小事、或因为对一人一事的看法、处置意见分岐。就拳脚相加、大打出手。……
“以人为镜,明白其中得失。”
正是有了我与荷芬之间的几次看似“无关紧要”、实为“必不可少”的郑重恋爱,让我们看清了,那些影响夫妻关系的不安定因素;正是有了我们自己身边的“历史经验”和“活的教材”,才让我们未雨绸繆,在结婚之前就“约法三章”,订立了我们自已的“二要二不要、绝对不计较”。来避免出现那些类似的悲剧、重蹈他们的复辙。
我们一起起誓:要热爱劳动(这是维持正常生活的基本保证)、要彼此忠诚(这是夫妻关系的道德准则)。不要参与赌博(连赌场的门都不进)、不要吸食丨毒丨品(包括香烟在內)。绝不为其他事情斤斤计较。(只要不触犯上面几条底线,别的事情都可以愿谅)
我们诚实守信,严格遵照执行。几十年时间,一直相濡以沫、互敬互爱,过得和和美美。不仅在当地人人称羡,而且远远近近,别的夫妻(家庭)出现矛盾、闹了纠纷以后,都乐意到我们这里来“评评理”,让我们当“调解人”,做“老娘舅”。
生活,本身也是一门艺术。只要认真处理、用心处理,一样可以演绎得有声有色、美仑美奂。
记得荷芬在一家标准件商店当营业员期间,经不住一个福建女谝子死搅蛮缠的诱惑,一时冲动,买下了一批假银元。等意识到“可能有诈”时,女骗子早已无影无踪了。回到家里,战战兢兢地对我说起被骗经过时,痛心疾首、又悔又恨!
破天荒第一次给家里造成了,说大不算大、说小也不算小的经济损失,荷芬不清楚我会怎样处理这件事情?
“只要没有触犯二要二不要的底线,就都是小事。我都能包容、都不会计较。那些损失,就当作是交了一笔学费吧。”我明确表明了态度。
听我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荷芬反而用将信将疑的目光审视着我。
为了缓和气氛,我接着说:
“我今天倒占了个便宜。来,让我亲一下。”
我张开双臂,把她拥入怀里,吻了她一下。
“你今天占了什么便宜?可以给我抵销掉多少损失?”
荷芬挣脫后,迫不及待地问,她分明还被受骗的事情纠结着。
“你只交了一份学费,却让我们二个人都受到了教育,这多划算呀!”
“原来你也是在骗我!”
荷芬这才破涕为笑,一只手擦眼泪,一只手掐了我一把。
日期:2012-08-24 21:25:51
人总是免不了要犯错误的。既然喜欢上这个人了,就要包容她(他)身上的不足,宽恕她(他)所犯的错误,只要她(他)能记取教训就行了。我们的老祖宗创造、发明了“爱屋及乌”这条成语,就是要我们对照着这样做的。
我与荷芬三十六年的夫妻生活证明:她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她的那种“直觉”是很“灵验”的。我们恋爱时间那么短,见面次数那么少,但是,我们一点也不草率。
从我自己知道将要离开空降兵部队的那天起,我就作好了要经受大苦大难的思想准备。这种苦,是两个方面都存在的:一种是皮肉上的苦,就是古人说的“劳其筋骨”。我一定会脱掉几层皮,瘦掉十几斤肉;还有一种是精神上的苦,就是古人说的“苦其心志”。
“人生在世,切忌去做自己不壇长的事业。”
我明白,我有不少长处。离开空降兵部队时,我曾经想提出建议:让我去从事高风险的事业,如降落伞厂的试伞员、矿山的爆破手等。但有人就是逼着我要把这些长处束之高阁、弃之不用;我当然也有许多不足。现在,我就只能拿自己最薄弱的项目去跟别人较量、靠最差的环节来维持生计了。
我一次又一次地提醒我自己:“再穷困、再潦倒,也要厚着脸皮活下去!”
因为我明白:“眼前只是眼前,一切终将过去。”
荷芬不是大家闺秀、也不是名门望族。她来了,她没有带来什么物质财富。但是,她带来了她的一颗心。她用她的那颗心,为我点亮了一盏灯。她给了我光亮、给了我力量。正是在这盏灯的光亮下,我与她在一起,三十六年,心手相牵,互敬互爱,虽苦犹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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