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凤和鸣》
第17节

作者: 稻穗麥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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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此这般过了几个月,有一天半夜,趁着看守一时大意,陈雨思破窗而出,偷偷的爬上了黄埔江边的一艘远洋轮船,打算来他一个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乖乖隆地洞!偷写反动日记,不说老老实实坦白交代,竟然妄图叛国投敌?这个案子立刻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从人民内部矛盾变成了敌我矛盾。一顶现行***的帽子可可地扣上了他的脑袋。
  辛亏那会什么工宣队啦支左的解放军啦,在学校里闹得挺厉害。校领导也不知道自己的位子还能坐上多久。苏北在上海人看来,比西伯利亚也强不了多少,那就流放他上那儿种山芋去好了。
  那一年的冬天到得格外早,似乎刚进入十一月,已经有许多人穿起了棉袄。家家户户趁着好太阳都在晒棉鞋。那些黑灯芯绒面子,白绒布里子,两片蚌壳模样的棉鞋摊得满街都是。
  日期:2013-05-07 10:11:11

  ***** 往事如烟 (8)*****
  派他去的那个地方叫做昌盛公社茂陵大队李庄生产队。公路修好没多久,估计很快就会通班车,公社的马路边上,公共汽车的站牌已经立起来了。队里派来接
  他的人正在那儿等着他。
  来人是个半大小伙子,瘦瘦的身量。穿着一套八九成新的蓝卡其制服,脚登半旧解放鞋。他推来一辆木制独轮车。这种车子,在这块土地上也许已经行走了千年了。纪念淮海战役的文章中常常提起它,老百姓们就是推着这种车子,给行军打仗的解放军送支前的物质。实物陈雨思还是第一次看见。他日后就会知道,这玩意儿比起上海马路上运垃圾的四个轱辘平板车难伺候多了。木头轮子只有一个,又很笨重,装上了货物,稍一不平衡就会连人带车翻到,半天都爬不起来。要推着行走,着实需要下一定的功夫。

  这孩子人虽然长得瘦小,干活倒是挺利索。他把陈雨思的行李放上车,老练地杀好麻绳,稳稳当当地推着上了公路。攀谈这下,陈雨思得知他叫李宝贵,今年十八岁,在公社中学读过两年初中,秋天刚刚成的亲。他见陈雨思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就裂开两颗微黄的门牙,腼腆地笑了。
  陈雨思非常想知道,这个比他小好几岁,仿佛还没有长足的孩子,如何有养家糊口的本领。李宝贵告诉他,新房子就是在家里老房子的旁边接出来的一间,自家人打土坯。木料和人工的钱,家里人为了他的亲事,已经准备了不少年了。成了亲,多了一口人吃饭是不假,同时也多了一个人挣工分,多分一点儿自留地种瓜菜呢。说着这些,李宝贵脸上的稚气渐渐地消失了,现出一个有主见当家立事人的模样。

  说是到队里只有三华里路,走了半天,却似乎老也走不到。
  为免行李太重,陈雨思把带来的冬装几乎全部穿上了身。从县里出发的时候,坐在敞篷的大卡车上,西北风呼呼地直往骨头缝里钻。当时,他很庆幸自己的自己当初的决定。
  走着走着,身体开始发热。一开始还挺舒服,慢慢的身体开始出汗,刚开始倒是可以忍耐。可没想到,冬日早上的阳光虽然比较微弱,随着太阳位置的升高,热量也散发的越来越多。身上的汗水越积越多,弄得内裤也搅在一起,裹着双腿,步子也迈不大。春秋时期,鲁国那个七岁的小孩子项橐,大概就是成天在外面野。否则他不会知道,中午的太阳比早上的太阳离地面近这个道理。陈雨思不得不请求李宝贵停下车子,把手中装暖水瓶的网袋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洋槐树的根部,脱掉外面的那件骆驼绒大衣。

  这件米色大衣,还是临开船前,父亲从身上剥下来硬塞给他的,父子两个在江边推让了很久。大衣底下,露出母亲为他新絮的,宝蓝色暗花缎子中装棉袄。心思细密的母亲,害怕太时髦的样式扎眼,只好在材料上多下本钱。估计是新棉花絮得太厚了,穿着还是直冒汗。他明知道身上的这件暗红色蜜枣花样的粗毛衣太漂亮,最后还是不得不央求李宝贵再一次停车,把棉袄給脱了。这件红毛衣,本来是姐姐给在部队工作的姐夫织的,现在也归了他了。

  自己甩着两只手,还总是折腾,陈雨思很不好意思。乘着停车的功夫,他打算给李宝贵替替力,谁知道,不要说推,他连抬起车把子都不够力气。只好红着脸,把车子放下。陈雨思的行李中有不少书籍,看着东西不多,分量可不轻。看着陈雨思一件一件地脱衣服,李宝贵也顺势脱下了他的棉袄,然后把陈雨思的衣服和自己的归置在一起,小心翼翼地叠好,塞进车子上的麻绳里。脱了棉衣的李宝贵,里面空荡荡的,只穿着一件白粗布小褂,看起来更像个孩子了。

  太阳已经升到了正南方,两个年轻人的影子在冬日和煦的阳光下,慢慢地变成了两个小黑团。公路两旁铺着鲜洁的黄土,胳臂粗的洋槐夹道伸向无尽的苏北大平原。不远处传来牛群“么么”的叫声。一股牛粪尿夹着草膻的味儿越来越浓。李宝贵说,前边的那几件房屋和场院就是他们的小队部了。
  日期:2013-05-12 19:13:44

  ***** 往事如烟(9)*****
  李庄是这个大队最小的村子,不到二十户人家,住着两排土坯草顶的房屋。这一百来口的人,是两个逃荒到此的亲兄弟传下来的。前后两排稀稀落落的草房中间,有一间小小的空房子,这就是生产队的会议室。临时做了陈雨思的住处。
  这个从没摸过锄头把子的白面书生,开始了跟当地农民一样,脸朝黄土背朝天,靠卖力气挣工分吃饭的生涯。村子里象他这个年纪的男子,除了身体有明显缺陷的,全部成了家。不仅要养妻活儿,有的还得负担父母一部分的生活。陈雨思是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家人还从上海时不时地给他寄钱寄衣寄粮票。照村子里人看来,真是比神仙还要舒坦。三伏天见他开箱子晒衣服就问,可是钞票用不完,捂得发了霉,拿出来见见日头?弄得他啼笑皆非。

  人们对他与众不同的衣食很有兴趣。至于他的政治问题,关心的人则寥寥无几。用他们的话来讲,大不了蹲大牢,一天三顿有人管,有什么?还能开除俺的球籍吗?

  乡村人对都市生活的向往,跟都市人对农村生活的恐惧有点儿不相上下。
  一阵尖锐的哨子声,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随之而来是一串炒豆子般的吆喝,宣告着李庄生产队一天的开始。这是队长独眼龙在叫大伙起床并且分配工作呢。
  蜷缩在温暖黑暗的被窝里,陈雨思竖起了两只耳朵,竭力捕捉这急口令一般的吆喝声。苏北话很接近山东话,并不怎么难懂。可是独眼龙的话却象一条泥鳅一般滑溜,一个字也抓不住。这别开生面的起床号,倒是跟城里高音喇叭播出的《东方红》乐曲一样:越听,眼皮子越往一起黏糊。
  当他对村里农活的安排有了初步认识之后,队长每天早上的起床号自然也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的了。
  城市的节奏是由星期和月份做单位的。星期天休息,月初发工资。今天跟昨天没什么不同;这个月跟下个月也没什么大的变化。乡村可就大大的不同了。什么时候耕地撒种,什么时候插秧施肥,都要按一定的节气,误了农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记得中学的时候,曾经背过二十四节气表。有个帮助记忆的顺口溜他现在还记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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