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李庄队的水稻大丰收,亩产罕有地达到了八百斤。真应验了那句俗话:不偷不发,越偷越发。
日期:2013-05-22 21:35:16
***** 往事如烟(11)*****
农历的四五六月,是庄稼人一年当中最忙最累的日子。耕田耙地、拔秧栽秧、割麦打场、种旱田、薅稻田草、施肥喷农药,几乎所有的农活都集中在这短短的几个月里了。男女青壮年劳力成天在田里自不必说,就连奶娃娃的女人也没工夫回家。那些已经干不动活路的老太太,拖着鼻涕的毛孩子,就负责把娃娃背到在田里忙碌的妈妈跟前吃奶。稍大一些的孩子,烧了大麦茶,两个人一抬地往地里送。晌午饭由各家各户送到地头。干活的人,吃完了把嘴巴一抹,随便在树荫下,草堆边,弄块毛巾把头一包,就打起了呼噜。哨子一响,又要接着干。
染红了半个天空的晚霞,慢慢收起了它的绚丽。一弯银色的新月,升上了深蓝的天空。收工的人们,三三两两的开始往回走。远远望去,一缕缕乳白色的炊烟,从各家各户的门口溢出来,然后混成一片,在村子的四周飘散开来。女人们大都走的很急,快进村时,有几个更是一溜小跑起来。许是听见家中的孩子在哭奶了。男人们则悠闲的多,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的吧嗒着烟袋嘴。
陈雨思落在队伍的后头,他仿佛把骨头里最后的一丝力气都是使完了。脑袋轻飘飘,空荡荡的,胳膊腿似乎是路旁折下的树枝临时拼凑而成。好容易看见自家的屋顶了,进门以后,他把手里的农具往门口的树下咣当一扔,人象冷鏊子上摊的煎饼一样,一头栽到床上,再也揭不下来了。他现在明白了,什么叫做累断了腰。肚子饿的叽里咕噜乱叫,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天色暗了下来。小鸡上了窝,肥猪进了圈,谁家的小羊,咩咩咩,娇声的叫唤着。他不由得想起小时候,放学回家,母亲常常会做桂花酒酿元宵给他做点心。父亲下班比较晚,他家的晚饭就比别人家开的迟。夏天,母亲定是早早做得了元宵晾在那里。冬天,一般都会等他回家才煮。上了中学以后,他有时候会带几个同学回家,大家一起做功课。要不了多久,厨房里就会飘出一阵阵酒酿桂花特殊的甜香。家里的厨房里,放着一个大口玻璃罐,里头永远有母亲自己做的酒酿。只有三年自然灾害,那个罐子空过一年,因为实在买不到糯米。他有时候也会抱怨:来来去去就只做这一样点心,也不会变个花样。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些阴冷阴冷,冻得手脚麻木的下午,吃上一碗热气腾腾,芳香甜糯的元宵,是多么的幸福的日子呀。
日期:2013-05-24 16:12:54
***** 往事如烟(11)*****
暮色苍茫中,前村的那排草房中,走出来了一个小脚老太太。
“他陈哥,他陈哥。恁早就睡了?吃过没?”陈雨思从枕头边摸出眼镜,艰难地坐了起来。只见李宝贵的妈妈一摇一摆地走了进来。
李老太太是个非常干净利索的女人。她家的大人孩子走出来,从没有人拖一块拽一块,永远鞋是鞋,袜是袜。一样的农家院子,这家人院子里极少看见鸡屎鸭浆,总是扫得光光溜溜,干干净净。老人家还有一手绝活:煎饼摊得又匀又薄。全村的大姑娘小媳妇,赶上她的人不多。
“大娘来了。”陈雨思赶紧给老人家找板凳。“哎,累得不想动,你老吃了吗?”
“吃了,吃了,俺早吃过了。人是铁,饭是钢,这大忙天的,不吃饭怎管?”老人说着,递上一个排排帘,上边摞着寸把厚的一叠煎饼。“小麦下来了,家家都摊小麦煎饼,俺牙口不好,掺了点山芋干子。俺宝贵说,你欢喜山芋煎饼。来,快趁热吃了,一会儿凉了就不脆了。叫你上俺家吃,你怎不来呢?”
一阵山芋干子特有的甜香钻进了他的鼻孔,肚子咕咕叫得更响了。他顾不得难为情,揭下一张,胡乱卷吧卷吧,迫不及待地往嘴巴里塞。
李大娘慈爱的目光瞧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叹了口气:
“唉,遭罪哟!”说着,她环顾了一下屋内堆得乱七八糟的家什:“一个人,孤清清的,来家连碗水都没人给你倒哦。爹妈见了,不知咋心疼呢。”老人说着,眼圈慢慢的红了,撩起大褂襟子擦眼睛。
“哎哟,看我,连口水也没给你老人家倒,开水我昨晚上就烧好了,晾在厨房,我去拿。”
“不用,不用了,他陈哥。俺家今天馇了稀饭,俺不渴。要不,我去帮你烧火,你做碗汤喝。唉,这一个吃饭,就是不得劲呢,顾得了内,顾不了外哟。”老太太说完,没理睬陈雨思的阻拦,一摇一摆走进了外面的厨房。
新分下来的银亮亮的麦秸子晒得悉悉索索,塞进灶膛,一点火,火苗子轰地一声就窜了出来。李大娘一边续草一边啧啧赞道:
“怨不得庄里人都说你是人尖子,他陈哥,看砌的这炉灶,又发火,又干净。俺此地烧的锅腔子,满屋灰吊子。一做饭就抹眼泪,熏得我这眼,针都要纫不上了。”
“大娘,这是我从杂志上看来的。等忙过这阵,我帮你家也砌一个,跟这一样,带烟筒的。包你又省草,又好烧,不会熏眼睛。”
“那可该好了。”李大娘喜孜孜的,在火光中,笑成了一朵红菊花。
水,滋滋滋,欢快地响着,蒸汽从锅盖边溜了出来。陈雨思打了两只鸡蛋,往锅里的开水里一搅。用个大铁勺把汤舀出来,麻利地朝放了葱花猪油固体酱油的大汤碗里一冲。“大娘,葱花鸡蛋汤,你老尝尝。”
“哟,你这手脚够快的。嗯,不孬不孬。他陈哥,过两天逢集啊,你也去买几只小炕鸡来家。喂点剩菜剩饭拌米糠就管。明年开春就能下蛋。养大两三只母鸡,鸡蛋包你一个吃不了。俺庄户人,什么东西都上集买可不中。往后呀,你就搁点子粮食在俺家,我烙煎饼的时候,顺手连你的就带上了。你来家做个汤就管。又省事,又好吃。“
李大娘喝光了白底粉红花小饭碗里的汤,抹抹嘴。“收拾收拾,早点歇吧,俺走了。“
“大娘,你再坐会,多喝一碗。“
“不了,家里碗还没刷呢。“李大娘回身抄起扫帚,把灶门口堆的柴草一边扫,一边往高处堆,叮嘱道:
“庄稼人过日子,水缸要满,灶门得清。哎,你找队上称点棉花秸子。那东西,又好烧,又耐火。用不着一把一把续草。”
“年头队长叫人给我送过来一车。好东西还能都给我一个?庄上人恁多。”
“那是,那是。望山跑死马,靠人都是假。”老太太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草屑,诚心诚意地对他说:
“还是瞅个合适的小大姐,娶来家给你烧火做饭生娃娃吧。孙猴子本事比天大,还不得猪八戒沙和尚帮着,才能取来真经?单丝拧不成线哟。”
陈雨思看着面前这位身穿蓝布大襟褂子,额头围着黑绒帽箍子,扎着青布绑腿的矮小老太太,苦笑道:
“大娘,俺这政治上犯了大错误的,能有人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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