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找了一会,李宝贵坐回饭桌旁,有点儿失望地问:
“陈哥,还是这两本老掉牙的呀,那天我见你上集,没弄两本新的?”
陈雨思把手中的书一亮,“喏,《红楼梦》,以后就问这本。你现在就可以考考我,问问金陵十二钗是那几个。”
李宝贵接过书来翻了一下,调皮地一伸舌头,“妈呀,文言文。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你胡扯一通我也不晓道。学校里教的那些东西,就珠算还记得一点。什么,一上一,二上二,三下五去二,四下五去一。其余的,统统还给老师了。他告诉陈雨思,上一集,见书摊上有一本《赵树理短篇小说集》,里边有《李有才板话》、《小二黑结婚》,他随便翻了翻,精彩得很。下集要是还没卖掉,杀个价把它拿回来。
二人谈起明年的麦子。这已是入冬以来的第二场大雪了,估计收成不会差。陈雨思问起,送给大娘蒸馒头的鲜酵母可好使?李宝贵竖起大拇指:
“高,高,城里人的点子就是高!一和上面,要不了两顿饭的功夫,就能上锅蒸了。又白又大又喧腾。以前俺们使老面头,要兑碱面。兑多了,面发黄;兑少了,蒸出馒头来酸不拉几的。小麦煎饼俺妈咬不动了。”
日期:2013-06-08 11:23:17
***** 往事如烟(14)*****
李宝贵起身倒了第四杯水,挺有兴趣的注视着漂浮着的渣滓,慢慢地往杯子底下沉淀,想来暖水壶中的水已经不多了。他见陈雨思坐在那块,挺无聊地把卷曲的书角一页页地理平,就说:“陈哥,你来俺此地,也有不少年了。”陈雨思冲他举起一个巴掌。李宝贵吃惊地张大了嘴巴:“有五年了?”他低下头,挠了挠头皮:“哦哦哦,是有,是有,那年子还是俺拉车上公社接你的。你晓道俺成了家,还在那块大惊小怪的。现如今,俺都有三个讨债鬼了。你说说,这日子过得。”
李宝贵的手掌按着颧骨,两个巴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搓了搓脸,然后,双手在桌上一按,非常诚恳的说道:“陈哥,有句话放在俺心里有些时候了,说出来不怕得罪你。既然做不回南飞的大雁,就委屈一点儿,做个屋檐下垒巢的小麻雀吧。你看,这大雪天,家家户户都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守着这几本破书要守到哪年哪月?褥子厚它也当不起人老呀。”
陈雨思望着李宝贵苦笑道:“宝贵兄弟,我把你当我的亲兄弟,给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话有,贫不择妻。我这政治上犯了这么大错误的人,能有人愿意跟我就偷笑了,哪还有资格嫌弃别人?”
李宝贵说,这两年,他老婆在娘家倒是帮着物色了好几个小大姐。旁的倒也罢了,就是人家的父母觉得他上无老,下无小的,既无叔伯,又无姑舅。小家庭在村子里边孤零零的。所谓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庄稼人过日子,外姓旁人的容易受欺负。
他大哥李宝荣对陈雨思的的人品能力挺欣赏,不知道陈雨思嫌不嫌弃他们李家。也不算是招女婿吧,小两口自己在本村安个家,庄子里都是自己人,过日子彼此有个照应。
“你大哥的闺女,谁?李金枝?哪个圆圆脸水眼睛的俊俏女孩?她才多大?十七?我都二十六七了,差了这么多?合适吗?”陈雨思担心地问道。
“傻了,你。”李宝贵的身子往后一仰,指着陈雨思的鼻尖嘲笑道:“人家没嫌你老,你倒嫌弃人家小来了。没听说吗,红薯要老,老婆要小。你有恁高的文化,不会一辈子捏锄头把子的。大个十年八年的算不了什么。我们看好你了,早早晚晚你一定会有出头之日。俺大哥大嫂呢,老了也就有了依靠了。要不,五个闺女都嫁人去了,生病连口水都没人给倒。俺说陈哥,年岁不饶人呀。就当自个是俺此地土生土长的。天下农民一茬人。乡下人还不活人了?城里人往上数三代,谁还没条土根子?今年过年回家看看,跟你父母商量商量。他们要是没什么意见,明年秋收就把事情给办了,好不好?”
满满一竹壳热水瓶的开水,让李宝贵喝了个底朝天。小煤炉子的火,因为忘了添煤,也已经奄奄一息了。
日期:2013-06-08 15:28:07
***** 往事如烟(15)*****
被窝子里面像个冰窖,许是没烫脚的缘故,陈雨思鼓捣了半天,全身依旧是凉飕飕的没什么热乎气儿。书架旁边靠着的凤凰牌自行车在黑暗中放着光。
刚来的那一年,邻村的一家办喜事,听说新娘子是方圆几十里的出名的美人,庄子里几个年轻人带着他跑去看热闹。那家的新郎是老大,没有哥嫂帮忙,父母忙的鸡飞狗跳。到了入席的时候,本来挤得水泄不通的新房,只剩下新娘一个人坐在床上。床顶挂着雪白的方顶蚊帐,一对金黄的帐钩勾起了帐门。几个看热闹的毛孩子在门口指指点点。新娘子眼观鼻,鼻观心,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忽然,这十九岁的美丽女子欠起身来,整理着被人坐的歪七八钮的床单。她从床铺的角落里,竟然扫出一大束散乱的稻草来。
这新娘子不知为什么没有照规矩穿红棉袄,而是罕有地穿了件天蓝色的灯芯绒棉袄棉裤。没有掖好的床单边边角角,露出金黄色的新稻草。
唉,如果真的娶了李金枝,新婚之夜,难道也要让她这样睡在稻草上吗?记得母亲曾经跟他说过,从前在她的老家,人家有女儿出嫁,总会选购最最上等的棉花,请人弹上十几条棉花胎,这是嫁妆中必不可少的部分,能够供小家庭用上好几十年。可是现在买棉花要用棉花票,想凑齐买一条棉被的棉花,一个人的定量肯定不够,要跟亲戚朋友去攒。苏北的冬天这么冷,光靠那两条又板又硬的褥子做垫被,下面不铺稻草,怕是挨不过这数九寒天吧。她还是个孩子呢嘛,真的要跟她谁在一张床上,做这个生儿育女,传宗接代的事儿?他不由的全身燥热起来。
借着窗口映进来的雪光,陈雨思呆呆地望着房顶。正中最粗的那一条是脊檩,左边数过来七根檩条,右边也是七根。成了家的话,住的地方是个大问题。这个会议室自然是不能住了的了,自己有个独立的家庭了。可是,还能住到李宝荣家去吗?那岂不成了名符其实的上门女婿了,将来有了孩子也要跟着女家姓吗?这事可得慎重考虑。也不知道父母和姐姐是何意见。
回想他刚到李庄队的时候,李金枝还是个又干又瘦的黄毛丫头,带着妹妹混在一帮拖鼻涕的小毛孩子中,站在他的门口看热闹。他的到来,对也这个一向平静的小村子来说,是一件新鲜事儿。
村子里的女孩子,除非是是家中的老幺,才有机会念上几天的书。
因为父亲的坚持,李金枝断断续续的上了几年小学。可是她妈妈经常生孩子,一生孩子,她就要停几个月的学回家帮忙。年终分配的时候,李金枝家没有男劳力,只有农忙人手短缺的时候,她跟她妈妈会出几天的工。年年要花不少钱从队里买口粮吃。虽然大家都在同一个庄子里住着,但是接触的机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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