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西单那次,我们都是在学校附近的华清嘉园招待所过夜的。虽然那里条件一般,但是沈精说她喜欢那里塌塌米式的床铺。我能猜到她其实是在借故怀念一个人,一个爱过也伤过她的人。我觉得女人这个毛病不好,总是自我虐待似的对伤害她的人念念不忘,却对爱她的人视而不见。
这有些让我们的故事落入了俗套,我挺讨厌这样的小说情节的。当这种情节有计划地发生在我的身上时,我简直就要歇斯底里了。
我想,任何人都不喜欢被利用的感觉。于是我常常完事儿后不理她,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从英超看到意甲。
日期:2011-10-15 22:40:59
不过这种情况也有例外的时候。
我记不得是哪一次,她躺在我的臂弯里,左手搭在我的胸前——这个姿势其实非常程式化,但却也有它永恒的魅力。她说:“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做……爱呀!”我肆无忌弹地开玩笑,在她面前我一向很放松,“你觉得工作好还是继续上学好?”
她嫣然一笑,仿佛嘲讽的模样:“工作累,但是有钱拿;上学闲,但是属于无产阶级。对于一个成年人来说,尤其是男人,”她眼睛猫一样划成了一条弧线,“很痛苦的。”
我明白她话中深意,反讽道:“你这样的女人就不用愁了?”
她不接这个话茬:“工作的话,要和不同年龄的人打交道,远不如同学之间容易相处。”
“但是早晚都要工作。”
“嗯,能拖则拖吧!”她有点麻木地笑,“我这没有什么远大抱负的人要是考上了,还真是不小心给研究生丢脸了。”
其实我很清楚,研究生基本上和本科生一样迷茫。
“要是,今年你又失败了呢?”
她很淡然地说:“那我也不会再浪费家里的钱了。”
“看不出来你挺有孝心的。”
“仁义孝悌再不懂的话,怎么过专业课呢!”她说得很轻松,稍稍沉默了一下,接下去说,“你也不要浪费家里的钱了。好好学习吧!”
我很诧异:“我没有浪费啊!”
“你一年的学费、住宿费、生活费什么的都加起来,每学期按十八周计算,每周五个上课日,你有没有算过你在学校待着一天,即使什么都不做,要烧掉多少钱?我数学不好算不过来,你有空儿算算看,”她轻佻地戳着我的头,“看你还有没有逃课睡觉的闲情逸致!”
“你她妈是不是穷疯了?整天说话三句不离钱?”虽然我心里知道她讲得很有道理,因为我不用算也知道在大学闲逛一天烧掉的前肯定为数不少,但是我就是不愿意接受一个女人的教训。
任何男人都不太想被自己的女人教育的。
沈精毫不示弱,冷冷地说:“是!在我看来,枕边人不如手边钱。”
我忍不住推开她坐起来:“那你跟我混什么混?找那些有钱的老男人去啊。”
沈精最大的本事就是不生气,有时候我不得不佩服她这种非人类的涵养功夫。后来我觉得她可能是根本不屑于跟我生气。
她还有一个本事,那就是往往只用一句话就可以化解我的愤怒。
她咬着下唇,贴在我耳边说:“老男人没法满足我……”
下面的话虽然听不清,但是那个意思任何人都会懂的,所以当时我还来不及分析她这句话里的工具指向性,便将她抱住。
她扭过身子去:“不要,去看你的利物浦吧!”
“利物浦有什么好看的?一群男人!”我一边说,一边抚摸她光滑的脊背,忍不住感叹:“你知不知道你的后背很美很滑,简直到了‘温泉水滑洗凝脂’的地步了。”
她笑,女人都很喜欢听到赞美。
中文系就这点好处,不认真听课的时候练习泡妞,认真听课的时候就背许多泡妞时可以用到的妙句。
沈精说:“这个时候你还能想着《长恨歌》,修养不错啊,你考研有望了。”
我不由放慢了手里的活儿。“扯淡。上大学第一次考试我就知道,学问与考试无关,跟考研的关系也不大。我们教科书里也就是有点文学总汇,这就是文学的命。”
“什么命?”她好奇地问。
“逐渐平民化,慢慢消亡。”
“理由呢?”
“文学之所以诞生,是因为有了一群不用担心吃穿的富贵闲人,之所以有这么一撮人出现,是因为社会生产力发展。接下来就是马爷说的,生产力发展导致了社会进步。于是我得出以下推论——社会越进步,搞得起文学的人就越多,你看现在网上写小说的比看小说的还多呢。估计到了共产主义社会,没人再为生活奔波劳苦,全都去追求精神生活了,也许人人都是文学家。那文学家这个称谓还有意义么?文学不再是奢侈品而是生活必需品的时候,文学还有意义么?就好比全天下的人都是研究生了,研究生还有意义么?”
她点点头:“很好,不错,深挖下去都能做篇论文了。”说完,她突然大笑起来,笑得那么夸张,那么声摇影动。
我赶紧捂住她的嘴:“有什么好笑的!”
华清嘉园每间屋子的门下面都很阴险地留了一道很大的缝,我怕隔壁的人听到这么爽朗的笑声还以为是……
事实上我们每次办事都把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大,有时候听到隔壁传来春意无限的声音,还暗暗嘲笑那对狗男女办案水平太次——嗯,这也是一种反讽吧。
沈精竭力忍住笑,说:“我笑我们能一面做着低俗的事情,一面心无旁鹜地探讨文学问题。”
我还是瞠目结舌:“那,那又怎样?”
她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说:“这充分证明了矛盾的对立统一性!”
日期:2011-10-16 10:51:55
时间的车轮渐渐辗进了十二月。
和大多数同窗一样,我也忙碌地浸泡在自习室里,挖空心思地想要夺回大半个学期被挥霍掉的时间,以便能把考试需要的东西“闪存”到自己脑子里。
有人曾说每个学期的最后一个月,是大学最像大学的时候:自习室人满为患,路上的学生讨论着古希腊古罗马文学对西方深远的影响,就连平时恨不得拿万能胶把自己和对方粘在一块儿的情侣们,也都安分守己地回归了学生的本职工作。
我常常想,既然大家卯足了劲地复习一个月,就能把一学期都没怎么听过的课过掉,而且教授们显然也对此心知肚明,为什么还要安排一学期的时间传道授业?这简直是谋杀双方的宝贵时间。
不过换一个角度看问题,这种教学体制倒是培养了一群高效率的人。
这种想法一冒出来,我就很倾心古代的秀才们。
他们学习时间可以非常自我地安排,不必非要熬够一定年头才能拿到什么学位。他们生活的时代,是给人机会创造奇迹的时代,譬如金榜题名,就是一夜功成名就的神话。而且,他们不必徘徊于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的矛盾中。要做,就选中一种坚持到底,否则被牺牲的试验品会越来越多。可惜的是,改革先驱邓前辈说过,中国的事情,不能急,要慢慢来。于是零三级就一次一次地面临着“XX改革的第一批学生”这样似乎无上荣光的称呼。
柯彦峰这段时间也在老老实实地上自习,用他的话说,不能混了四年连个学位都拿不到。事实上大家心里都明镜儿似的,已经联系好英国学校的莎莎去读预科班了,他不上自习也找不到人出去疯了,因为人人都在上自习。
有人说,在大学里我什么都没有,除了时间。
这句话在王子身上特别能应验其合理性。
他现在打了兴奋剂一样天天晚上忍着寒风在操场中心的开球点上大练吉他。原因仅仅是因为某院某系某女生说阳光感十足的男生弹吉他“感觉很酷”。至于期末考试,王子说“山人自有妙计”。
这阵子我也不大找沈精。她考研压力很大,常常说自己是那种受虐型工作狂,就是非得被逼到绝境才会卖力气的人。所以时常的精神失衡,翻脸比翻书还快。
我是真的真的希望她能考上,这种善良美好的愿望天日可鉴。
临近期末还有一个同时热起来的话题,那就是火车票。不过身为北京人,我一直没有参与这种运动的机缘——另外一个遗憾就是永远也不会知道老乡会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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