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戏王 奇过袍哥:伶大王》
第53节

作者: 善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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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3-06-02 07:27:13
  佩兰说:“恢复唱戏,已经不是问题。问题是怎么唱?还是一个颐喜茶园,大家轮着转,排排坐,吃果果?”
  “这么久没有唱戏了,各个班早就垮杆了。未必又重新去揉砣砣?”
  “散了的砣砣,就没必要揉拢了,到时候,又这个班那个班的,难得扯筋角逆。”
  能不能这样——”柳乘风突然闭上眼睛,却又没了下文。

  “你说。”众人洗耳恭听。
  柳乘风睁眼环视:“佩兰师兄和我扯过,把几个班子,合在一起,不要一盘散沙了。”
  有人掰起指头一算:“天嘞!九个班,一百八十多人,这么大的戏班,从川剧诞生以来,还从来没有过。哪个敢来做班子?就是请出百万富翁来,不一定敢乘火。”
  “不是做班子,——那是老套,”柳乘风说。“是组成一个艺人自治的团体。不是班主当老板,艺人当丘二,而是大家都把它看成自伙子,自主选出当家人,票房收入,合理分账。主角报酬应该比下四角高,但也不能像老的戏班,包银是下四角的十倍,二十倍。大家都吃得起饭,都很‘顾群’,行当齐全,又有固定的戏园,维持它个二三十年,都不会有问题。”
  大家都觉得这想法有意思:“不叫班子了,那又叫个啥?”
  “比如就叫‘三德会’。当家主火的,就叫会长、副会长。由这一百八十多人推举出来。到一定时候,又可以改选,这样的自治团体,不是戏班老板出钱办的,会长也出不起这样的钱,它是属于大家的。”
  “三德会?为啥想出这么个名字?”钟鼎盛问。
  柳乘风说:“我只是举个例子,不一定就是这名字。‘三德会’的意思,就是艺人聚在一起,组成大家庭,就不能再有老班子习气,要讲口德、品德、戏德。”
  “我喜欢这个名字,”何金枝说,“假如真的能把大家揉拢来的话,用‘三德会’这名字,我看可以。”

  柳乘风说:“要成立自治团体,怎么组织,谁管内、外场,谁分派戏码,怎么分账,要不要统一开伙,实行哪些规章制度,一揽子事情都要讨论清楚,嚼烂、吃透。自治会才夺得起来。”
  钟鼎盛很踊跃地说:“最好找个沓沓,把一百八十多人召拢来,大家同意,就把事情夺起来再说。”
  48.艺人自治,成立三德会
  武侯祠供奉刘备和文、武两班朝臣的文华、武英殿,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九个班,一百八十多艺人,把两边的回廊、刘关张殿前都站满了。唱武生的多半站在武英殿这边,看那些一个个鼓着“将军肚”、着铠甲的蜀汉将军说:“肚皮大,本事才大嘛!”
  “这满朝文武,大部分是道光年间塑的,雕塑匠人根本不晓得咋塑,还不是参考了我们艺人的舞台装扮,照葫芦画的瓢。”
  “我们的戏里,赵云从来是武将打扮,这里却塑成文臣,我就搞不懂了。”
  “雅静!大家雅静!”柳乘风用他在乡村唱坝坝戏老远都听得见的声音,要求静场。“一直以来,我们艺人过的是啥日子?‘歇的是高升店,吃的是牙牙饭,没得事到福字街去扯十八罗汉’腊月间,老板要关箱子;三伏天,老板也要关箱子。一年要垮两次班子。唱戏的是吃开口饭,唱一天才有一天的钱,不唱,只能喝风。就算熬过了这两个时间,老板重新组班,唱得好的,有人接;差的,只能在茶馆里瓜起,喝白开水。老母猪过门槛,拖起走!”

  几句话就捅到了大家的痛处。谢瑶生说:“就算被班子接了,饭也不一定吃得稳。几个戏一唱,说你不行,就喊你爬。”
  崔蝉兰说:“在班子里呆住了,也要受很多夹磨。唱亮台戏,球钱没得!辗台口,没得球钱!还要自己管饭。出神戏,只给一半的钱。”
  “在乡场跑滩唱戏,哪儿都会碰到理扯火的会首,专门拈过拿错,唱错一句,就要罚戏,这戏就白唱了。”段文福说。
  钟鼎盛把带的一个场面上的木梆子敲了几下,请众人听柳师傅讲。大家又安静下来。

  “还有,对待科生,也很不公平。”柳乘风说。“签一个入科文约,像是卖身契,学三年,帮两年,任打任骂,生死由命。我就当过科生,三年徒弟,三年奴隶。吃的是猪狗食,睡的是稻草窝。稀脏邋遢,身上长干疮子(疥疮),是哪个都跑不脱的。疮脱了,说成是‘脱洋盘壳壳,就转了霉运了’。科生死了,拉到野外一丢了事,家长也无权来扯筋。我当时上吐下泻几十天,瘦成一根藤藤,班主说,没眼了,叫从城墙上丢下去。叫花子在下面等着,人一丢,他们就好剥衣服,再把光董董的人推下河。幸好有师父说好话,让再看几天,又请人来医,我才捡了一条命。”

  这种经历,几乎是所有人都有过的,又有不少人接“鸡下巴”:
  “我入科几年,只发了一套布小衣,一件长衫子。人长高了,还是那件小衣,只有剪了袖子,变成一件袈袈。”
  “在班里学三年,再帮唱戏两年,五年就白眉白眼过去了,一文钱没得。”
  “说是学三年,我入科,才学了几个月,就登台唱扒扒生,帮班主挣钱了。”
  “满了五年,还是不让走,好像永远都出不了科。偷跑的,捉回来吊鸭儿凫水。”
  柳乘风又招呼住:“我们很多艺人,在伶界操了一二十年,为啥还是房无一间,地无一块?还随时担心失业?咋这么背时?”
  一说完这话,看谁来答,那些爱接话的,倒不开腔了。
  “我看,问题就出在戏班子的规制上。班主是‘主’,唱戏的是‘仆’。班主出钱做班子,请艺人唱戏,艺人做得了啥主?输赢都是班主‘宰子’。箱子是他的,你嫌包银少了,拿起网靴,走你的。少你一根红萝卜,就不上席了?赚了钱,大头是他的;赚不了钱,箱子一封,扎班!”

  下面有人问:“自古以来,梨园界都是这样生起的,未必还能取消班主?”
  “有啥不可以的!”柳乘风说。“今天把几个班子的人请来,就是商量,不再保留原有班子,而统一成立艺人自己的团体,自己管自己,自己对自己负责,在颐喜茶园扎起唱戏,如何分账?大家商议,区分主次,定出一个‘梯梯账’。首先保证大家有饭吃,团体成立后,可以统一煮饭开伙,艺人和家属,都可以来打饭。再有余钱,就按‘梯梯账’分。不分寒暑,戏园都不关箱子,多就多分,少就保一口饭。今后如果召收科生,也不搞那种霸王契约,徒弟要拜哪个师父,不用办席请客,简单磕个头就是了。”

  此话一出,场内一片嗡嗡声,一切都那么新鲜,那么不可思议,那么听起来入耳。既是少有的兴奋,又不无疑虑。
  “这么大一个馍馍,面揉不揉得拢?又咋个出笼?该不会弄成一个散趴趴的、多**大的‘逗逗班’?”
  “五族都能共和,唱戏的还分啥这个班那个班的?”柳乘风说。难道我们的馍馍,比五族共和的馍馍还大?一起在颐喜茶园,有戏大家唱,有饭大家吃。灰面舀在一堆,米打在一缸,好得很。”
  钟鼎盛说:“各班的砣砣都打散,成立艺人共和、自治的团体,选出会长、副会长,内堂、外堂管事。不再有班主。用分账制代替包银,是个很大的进步,包银制是艺人得几七几八,全凭班主一句话。分账制是‘岩’的、梯梯账管着的,保证下四角演员也要有个分账比例。和‘中心子’先生比,当然不能矮子高子一般齐,但也不会一个在地下,一个在天上。”

  会场的气氛由热烈而疑虑,由疑虑而兴奋,由兴奋而和谐。尤其是那许多下四角演员,都成为铁杆的拥护者,恨不得跑到正中去,把柳乘风抬起来抛到天上。一批人聚在一起,统一喊出“要得”、“要得”的合声。像是一支拉拉队。
  当钟鼎盛宣布,程序进入选举会长时,很多人就像约定好一般,大声吼道:“柳乘风!柳师傅!”
  最终结果出来了:自治团体定名为“三德会”,会长为柳乘风,副会长为佩兰,钟鼎盛为内堂管事,何金枝为外堂管事。全场掌声,把那古老柏树上常宿的雀鸟,惊得同时展翅,逃离古柏,在云霄中变成苍蝇大小、变成眼屎一般的墨墨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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