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车她就揪着我的耳朵，一直揪到家门口，气呼呼地，别的不说，只是骂我无耻卑鄙。我的耳朵被揪得老长，人也乖巧了很多，跑到房间里抱了个枕头往沙发上一扔，道了声晚安，就趴了下去。秦舒畅一脚把我踹起来，说我今天受伤了，要我到床上睡觉，她睡沙发。我说那不行，别说是头破了，就是头掉了也得掉出点绅士风度来。她看了我两眼，转头进了房间，把门摔得山响。我呆看着卧室的门，上下眼皮直打架，脑袋却异常清醒，想到有个美女就和我一门之隔，顿时周身冒火，再一想门里面是只动不动就发飙的母老虎，心里又开始发虚，暗暗警告自己千万不能胡来，女人这种生物打不得骂不过，一月有六七天流血不止还不能不死，在这个星球简直就是种逆天的存在。我去洗了把脸，一看表都凌晨两点多了，赶紧逼着自己睡觉。刚躺下秦舒畅又出来了，抱着肩靠在墙上，低头打量我，看得异常出神。我有点发毛，问她看什么。她要我别说话，还随手把灯关了。房间里一下漆黑无比，我好大一会才适应过来，隐约看见她的身影，心里忽然一阵激荡，说不清的朦胧暧昧。过了好久，她还是不说话，气氛变得极其诡异尬尴，我再也忍不住了，嬉笑着问她想做什么，是不是要趁黑下手。这时她说话了，声音很轻，我在你枕头下面看到一张照片，上面的那个女孩挺漂亮的,叫张华是不是？

　　日期：2011-10-20　00:14:47
　　第十二章 NO.3
　　我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被大学上过的混子，四年里每次上课点名，我有百分之八十的概率不在，成绩年年倒数，大二那会还诡异地挂了一次体育，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四毕业吃散伙饭时，我的恩师们组队过来围观我，个个好奇地要死，其中一个拍着我的肩膀说，原来你就是李小冬。我最常做的事有两件，一是拉着张华跑到学校对面的小旅馆过夜，二是打劫拿了奖学金的同窗，十块钱的糖醋里脊来一盘，五块钱的红杉树来两包。

　　我还是一个不懂浪漫也从浪漫过的大头学生，渴望爱情却从不知道维护我的爱情，能够聊以自慰的是那首不伦不类，只记得半句的情诗，而且当时抓耳挠腮，写得龇牙咧嘴，比便秘好不了多少。四年里，我没带张华吃过一次肯德基，也没看过一次电影，更没送过一件像样的礼物，我们像一对不曾真正恋爱过的恋人，习惯性地在一起吃饭，习惯性地在一起散步，习惯性地每星期跑到户部山步行街吃一顿好七水饺，三两白菜猪肉，二两素三鲜，我是牛肉粉丝汤，她是酒酿元宵，边吃边看着对方傻笑。去年国庆假期结束，我回南京时顺道去了趟徐州，下车第一件事就是跑到户部山吃水饺，照着以前的样子一份不差地点，服务员端上桌的时候，我只看了一眼就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趴在那边整整癔症了两个小时。

　　和张华在一起的第一个月，我们压光了学校周围的每一条马路，从下午五点开始到晚上十点结束，没人喊过累也不知道什么是累。后来我们嫌市里太小，便一路走到了泉山校区，逛完之后又走了回来，嘻嘻哈哈，好像有说不完的话，可惜的是我不记得当时都说了些什么，就像我不记得当时绕过了多少路灯。我们在学校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拥抱过，每一个角落都争吵过，宿舍食堂，教学楼和图书馆，甚至是操场边上那个常年散发着一股骚味的死胡同。06年我和程大嘴他们去泰山，把张华一个人撇在学校里，登顶时鬼神神差地给一个女网友打了个电话，她知道之后气得七窍生烟，以后每次吵架都要拿出来过堂。女网友没事爱喊我老公，张华自此绝口不提这两个字，叫我的时候不是冬子就是不要脸的，我一喊她老婆她就跟换了个人似的，把我的胳膊咬得青一块紫一块，害得我连袖子都不好意思撸。

　　我让她伤心无数，却只陪她过过一次生日，没有蛋糕没有蜡烛，只是在她上课的时候，跑到她的教室门口扯了副公鸭嗓子，唱了首生日快乐。礼物也十分不靠谱，只是带她到云龙湖边喂鸽子。那会是下午，花了三块钱买了两包玉米，张华拿了就欢呼雀跃，随手往鸽群里撒了一把。我绕到鸽群后面，狂吼一声，我来啦。鸽子们惊慌逃窜，扑着翅膀往张华的脸上飞，吓得她哇哇大哭。有只鸽子落在她的肩膀上，咕咕地叫唤。张华一下子又乐了，站直了身子，带着眼泪笑着问我她像不像天使。我摇头说像鸽子它妈。

　　那张照片就是在那会拍的，我和她在一起六年多，几乎很少拍照，更没有合过影，别问我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它常年被我压在枕头底下，已经皱得不像样子，还缺了一角。照片上的她肿着眼睛对着镜头微笑，这是张华留在我心里的一个影子，忘不掉抹不去。可是每当我拿出来看的时候，恍惚觉得陌生，陌生到那多年那一切都好像不曾发生过一样。我总会心疼地想，我们是一对从未真正恋爱过的恋人，从未有过一句承诺，只是习惯性地挽起手，静静等着分开的那一天。可又不像，因为比起我们有过的快乐幸福，这未免太过残忍。

　　日期：2011-10-20　20:39:23
　　第十二章 NO.4
　　秦舒畅早上出门到现在一直气鼓鼓地，黑眼圈又浓又大，两眼无神，得空就打哈欠，诬赖我的床硬枕头臭，躺上去还没露宿街头舒服，说她失眠了一夜，硬熬到了天亮。见她那口得理不饶人，一向喜欢落井下石的毒牙还健在，我安心了许多，看来昨天晚上的照片门事件还没影响到我们纯洁可靠的革命友谊。顿时就想瞪鼻子上脸，说我臂弯舒服，你又不肯睡，活该失眠。秦舒畅对着我一顿拳打脚踢，惹得路人不住回头看，有不要命的当场掏出手机，对准了就拍。我大感无地自容，一边躲闪一边让她赶紧住手，别毛手毛脚地占我便宜。母老虎立刻又把毒牙亮了出来，说我五官复杂，长得险象环生、惊心动魄，就是倒贴她也不会占半点便宜。我以牙还牙，说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挂在墙上能辟邪，站在门口能防盗。一个女人头发短胡子长，看面相就知道雄性激素过剩，内分泌失调到反社会。她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黑气冲天，眯着眼睛让我再说一遍。我肝儿都颤了，硬着头皮说你想得美，就是打死我也不会说第二遍。

　　挂号的时候她非要挂专家号不可。我死活不从，多花四块钱不说，我这是外伤，又不是疑难杂症走火入魔，专家怎么了？专家就能把青春痘看成牛皮癣？她把自己的钱包对着柜台一亮，说我小家子气，几块钱的事跟撕一块肉似的。我就怕人家说我小气，哼着鼻子说就你大方，钱包还是我送的。她瞪了我一眼，拿起钱包就往我身上扔，说还你，还你，我还不稀罕要呢，丑死了。我被她甩得脸上发烫，嗫喏了半晌。收钱的大夫又急又气，冷声问我还挂不挂。秦舒畅一下子冒了出来，抢着说，挂，挂个精神科，专治变态的那种。

　　老戴正好打来电话质问我为何不来上班，说现在是非常时期，整个市场部几百双眼睛正盯着，热切盼望能从我们这两个鸡蛋里挑根骨头出来，真真儿是步步惊心。我们必须严阵以待，上厕所撒尿都要警惕在意，随时准备提裤子。听这话就知道他那天被整怕了，口气老实地很，像蹲过牛棚、挨过鞋底的大知识分子。我胡乱安慰了他两句，又说已经请过病假，昨天晚上脑袋漏了，光纱布都给裹了三层，现在正排队挂号，准备做检查呢。老戴将信将疑地问了半天，挂电话前还假惺惺地要来探望一下，我赶紧说小伤不碍事，千万别过来，您老还是在单位卖乖好了。他哼了一声，要我下午赶紧过来上班，忙着呢。

　　从医院做完检查出来已经差不多中午了，秦舒畅长伸了一个懒腰，说流氓，好歹你也大难不死，我们去吃顿饭庆祝一下吧。我苦笑了一下，说狗屁大难不死，这样被你折腾地脱了层皮，还不如死了痛快。不去，又没空又没钱还去下馆子，比在关公面前舞大刀还傻逼。小妮子假装淑女，一通惊世骇俗的娇羞，说你请客，我付钱，去不去？我嘿嘿一笑，问她是不是现在的有钱人都这么傻。她说是，现在的有钱人能傻到教唆苹果一千块钱卖一部手机，声称能流芳百世，却从没想过一千块钱卖一平方房子会永垂不朽。她还破天荒地撒了一次娇，拽着我的胳膊又摇又晃，羞答了半天。我被搞得云山雾罩，头大无比，无奈地说你千万别摇了，我跟你又不熟，一会要是吐你一身，那多不好意思。我这话把她刺激地恢复了常态，不过代价也挺大，裤子上老大一个脚印。踹她就揪我鼻子，说臭流氓，你要敢不去，老娘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