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09 07:58:27
　　老鹞子待二人消失在青砖大房内，才对夏征辔、素儿说：“方太太是帅门之女，她的父亲邬大帅，是新军的灵魂人物之一。方旅长惧内，是出了名的妑耳朵。”
　　开锣唱戏之前，方旅长神秘兮兮地要老鹞子在镇上僻静而上好的饭馆，给定一桌酒菜。老鹞子心如明镜，不用多问，晓得旅长想作一次私秘聚会，素儿肯定是宴会主角，当然不想让太太知道。便心有灵犀地对旅长说：晚上会让谢团总安排一桌麻将，邀请方太太打牌。
　　方旅长对一脸猪像、心头瞭亮的老鹞子，很是欣赏，如果不是考虑到他是个主官的材料，早就提拔成副团长了。
　　晚上的戏码开出，方太太懒得看素儿的艳妆，打牌去了。到临演前，方旅长突然点名要素儿唱个《三祭江》，这是旦角的独角戏，摆明了是捧素儿。按照惯例，特别点角点戏的，要封花红。方旅长一火色封了二十个银元。部下军官，也跟着“抱膀子”，封个一元两元的不等。
　　素儿唱罢，出来谢幕，将两吊钱给了场面上的人，两块大洋给了班主。
　　回到后台，老鹞子就代方旅长来邀素儿赴宴，素儿很为难，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老鹞子意味深长地对她眨了眨眼说：“去嘛！没关系。很可能方太太也要去的。”素儿这才放下心来。
　　老鹞子看黑儿在那里退妆，就走过去说了几句悄悄话。黑儿先是紧锁眉头，马上又舒展开来，点了点头。
　　宴席上，除了素儿，就全是军人，谢团总那边没人，戏班子连一个伴都没有，夏征辔这位“丈夫”，更是排除在外。方旅长私下问老鹞子，素儿来赴宴，还有哪些人晓得？老鹞子说，素儿肯定告诉了夏征辔，他是她的先生嘛。谢团总方面，绝对不清楚，而陪太太打牌的，都是谢的人。
　　这顿饭素儿吃得心里悬吊吊的，不晓得今晚方旅长要怎样发落她。
　　方旅长很会扯酒筋，鸡毛蒜皮的东西，都可以是敬酒的理由，一会儿说素儿哪句唱词太漂亮了，要敬；一会儿说哪个指爪太巴适了，要敬。素儿那点推卸功夫，比起方旅长的搅酒能耐，简直是幼儿童稚。片刻工夫，就将素儿脸灌得飞红。
　　中间素儿去上了一次茅厕，路过一处房间，只见里面铺被漂亮、陈设典雅。一个伙计正在房内整理，素儿像是不经意地问：“饭馆不光卖酒饭，还做栈房生意吗？”那伙计神秘地一笑：“万一方旅长他们喝醉了，就好在这里过夜噻。”
　　素儿一下心都紧了，肯定方旅长今晚有打猫心肠，要将她做了。连地点都安排好了。咋办？就这样跑掉？那她们还跟不跟新军一起行动？跑得了和尚，还跑得了庙？
　　素儿想不出好办法，决定整死都不喝一口酒了，肯信方旅长撬开她的牙巴灌？不喝不醉，就这样耗他一晚上，觉都不睡，看姓方的好不好意思把她硬拖到床上。
　　方太太在牌桌上打着麻将，散戏后，窗外有人走动。一个服侍的团丁对来者打招呼：“赵师傅，演完戏啦？”黑儿说：“完了。今晚上巴适，有嘎嘎吃了！素儿得了花红，给大家办招待。”团丁说：“素儿师傅唱得好，该得。”“人家方旅长亲自点戏，还能不认真唱吗。最后方旅长封了二十个大洋，这是多大的面子！”团丁说：“方旅长就是大方。”黑儿说：“素儿今天真是出尽风头，现在又被方旅长请去拈‘闪闪’去了。”

　　方太太最听不得别人提素儿，心一乱，随手将一个牌丢了，结果点了个大炮。方太太将麻将一推，让把外面说话的人叫进来。
　　黑儿进来，方太太问啥，他就答啥。三盘两问，就把方旅长设饭局的事，弄了个清清楚楚。
　　席桌上，方旅长见再也灌不下去酒，就起身绕到素儿身边说：“我作为你的铁杆戏迷，敬你最后三杯，这是一个‘忠臣’对偶像的祝福，你要是不喝，就太不把铁杆戏迷当回事了！”素儿不喝，方旅长把酒杯送到她嘴边：“你先抿一口，抿一口嘛，莫要嘴巴闭得像上了一把元宝大锁。”素儿还是不喝，他就把酒杯直接送到她唇边灌，灌得流汤滴水的。
　　“好看！好看好看！”方太太突然跨进宴席包间，连声称赞。包间内气氛骤变。
　　方旅长的手一下像冻僵了，没法动了。
　　“她不喝，你喂我嘛！”方太太大大咧咧地说。

　　方旅长尴尬惨了，另取一酒杯，双手端给她：“太太请！”
　　方太太说：“我要你喂，就喝刚才那一杯。”
　　方旅长脸红筋胀地把酒端到她嘴边。方太太说：“我是你的发妻，你倒懒得喂，费多少神，才得到你这一端。别人不想喝，你又那么勤快，偏要喂。你这是咋搞的嘛，一点都端不平。”
　　方旅长说：“你刚才不是不在吗？”
　　“那是因为你巴不得我不在！”方太太突然声音提高八度。“你把请小婆娘喝酒的事‘侒’起，我晓球得你在哪里？”
　　“夫人言重了！”
　　“你喂噻！”
　　方旅长连喂了几杯，太太都一口焖了，但并不吞咽，而是包在口里，“呸”的一声，吐在方旅长脸上。

　　方旅长觉得太伤面子了，也大起声音吼了一嗓：“你也太不像话了！”
　　方太太狠声拌嗓地说：“还有更不像话的！”抓住桌边，一掀，一桌酒菜就全部抽翻在地。素儿身上也洒了油汤。
　　老鹞子等一帮军官赶紧劝架，方太太在众人的拉劝中，仍如母狮一般，又蹦又跳，破口大骂：“你这个端着碗里，看着锅里的骚鸡公，一天到黑，心思在女人身上，有六个眼儿让你钻了，你还想钻几七几八。看看人家刘师长，只一房妻子，从不拈花惹草，你当人家的脚趾头都当不到。”边骂，边号啕大哭。
　　夏征辔恰在此时出现，要接走素儿。素儿向场上众人草草一揖说：“我先生来接了。我要回去更衣。”便匆匆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