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明将收好的船钱双手捧给那船老板，船老板扬头示意她前方的铁盒子，甜美地说：“你放在铁盒子里就好了，谢谢你啊。”从明说：“不用谢，小事一桩。”他打开盒子，里面都是一分的硬币和纸币，从明把船钱放进去又盖上铁盒。船老板一边摇桨，不时偷看从明几眼。保禄却说话了，他说：“唉，船老板。我来帮你摇桨吧。”船老板头也不转，问：“你划过船？”保禄脸色通红地说：“我没划过船，没有住在河边。”船老板回头看保禄紧张的神色，宛然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保禄让她一笑也轻松了。她说：“我十四岁就帮我爸划船渡客人了，划了有六年，船桨掌得很稳，不会把船弄翻。”说完她咯咯笑，如玉器瓷器轻轻碰撞般好听。保禄摇头连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船老板故意板起脸问他：“你会游泳吗？”保禄又得意说：“当然。不是我吹，白水河的水面我一口气游十几个来回也不用歇一口气。”船老板颔首说：“那就更好了。白水河的水淹不死人，它只会养人。”说着，她微微转头，慢慢地唱起歌来，唱的是《阿里山的姑娘》，声音婉转流动在山水之间，将空气和水珠打成一个个的字，从明等人都细细地听着。当她唱到“姑娘和那少年永不分呀，碧水常围着青山转”时声音细微地跳动了一下，仿佛是被玫瑰花上的刺扎了一下手指头，流出一粒血珠子。

　　日期：2013-08-12 10:19:24
　　第三章 征兵
　　15.
　　随着她唱完一曲，船老板低下头缤纷的头发也垂下来。从明首先赞叹：“船老板好美妙动听的嗓音啊。”船老板欠欠一笑，说：“夸奖了。”保禄也称赞说好听，却说不出好听在哪里，只说他听得身上的骨头都轻了几分。船老板看多了从明几眼，却转头同保禄说话：“我问，你们是一起的吧。”保禄眉开眼笑说：“是的，我们四个人。”船老板又问他：“那位俊俏的哥哥，穿着干净漂亮，你们莫不是要陪他去相亲？”说到相亲两个字，船老板声音也极小，慌忙去看船底的白里浪花。保禄摇手说：“不是，他没有结婚也不没有去相亲。我们四个人都是去镇里应征当兵。”船老板斜着的眼珠子如快乐的游鱼，往明身上游过。她说：“那个哥哥说歌唱得好听，你们又是去当兵的，我再给你们唱一个吧。”她眼看着从明微笑不语，缓缓唱来，如弄玉吹箫的人张开情网漫在水天之间：“

　　穷水之湄，鹭鸟绥绥。君之翩翩兮，欲渡何为？
　　白水之洠，鲂鱼绸绸。妾之卿卿兮，伐我柏舟。
　　穷山有松，彼美孟庸。目望之月秋，君为她逑？
　　白原有桑，彼美孟姜。手擢之兰玉，君为她娶？

　　窈且姝兮，不如妾兮。心之凿凿，情之切切。
　　畔则岸兮，君去未语。水流活活，何日归耳？”
　　船老板唱着音落，余音袅袅，就是那接天流过碎银鳞片的湖鱼云。从明也温柔了，他知道《诗经》里就是用简洁的句子写悠长的爱情。而水上响起另一个声音：“方九妹子啊，情歌唱给谁听呢。”船老板含笑骂道：“方大叔，要你管啊。你把你的船驶出去吧，我要靠船了。”另一船与她的船擦着船舷而过，也是满载的客人，顺水去的甚是快速。女船老板已经将船靠在岸边，带点娇气说：“都下船吧。”从明四人走在最后，刚上码头，那船老板千言万语只化作“哎”一声。从明等人转身回望，她落落的站在船尾，羞涩地说：“几位哥哥回来时再坐我的船，我载你们过河，问你们当上兵了没有呢。”保禄抢先说：“好的。”国阜剜他一眼，保禄却没有看见，只顾兴奋地说：“走走走，走吧走吧。我们早点去回来好坐船啊。”四人踏上河堤，沿着青石河街走。

　　保禄仍旧没有从渡船中醒过来，自言自语说：“刚才那船老板多漂亮啊，在白水镇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一朵花。好像，她对我们也有意思了吧。”说着，他仿佛是已经得到了美女的垂青，手舞足蹈的要让每一个人知道他的高兴。国阜说：“船老板有情，不过不是对我们，是我们中的一个。”保禄抢着说：“她与我说了很多的话。”国阜轻视一笑，说：“她看上的可是从明呢，你没有发现船老板暧昧的眼神都往他身上丢吗，情歌也是给从明唱的。”保禄从头至尾想一遍，恍然明白，竟然拍起胸膛作似轻松地说：“难怪啊，难怪我都觉得我坐的这一边船轻飘飘，感情船老板心思都放在从明身上了。”保禄既没有心上人有了心上人的悲伤，反而小步蹭到从明面前，羡慕地问：“从明从明，你有什么感觉呢。”从明只顾走路佯作不知，说：“什么感觉？征兵嘛，我还是满紧张的。”从富也打趣说：“哥哥，那船老板挺漂亮的，要不娶回去做嫂子吧。”从明摇头说：“我要去当兵，三五年不得在家里，哪能结婚啊。”国阜和保禄都说：“当兵了你也可以写信给她啊，写满三页情话都不是问题。”保禄转着圈将从明看了几遍，又把从富看几圈。从富不耐其烦，赶苍蝇似的要把他赶往一旁。保禄说：“你兄弟俩人坐在一起，船老板怎么没有看上从富呢？这回我看明白了。从明走路昂首阔胸，气派十足，从富你走的慢，原本气概不足；就是衣服也没有你哥哥的漂亮。”从明扬头挥手说：“不说这些了，民兵团部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