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歌唱完一遍，我们接着再唱，就这么一遍又一遍，重复地唱着。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不仅是大四的，大一大二大三的学弟学妹们也都来了，很多女孩子都穿着宽松的睡衣，趿拉着拖鞋。大家井然有序，一排一排站好，歌声也一浪高过一浪。
　　学校外的大街上也聚满了附近的居民，他们隔着操场的铁栅栏看着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校派出所的人也来了，他们散落在操场边上站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个副校长带领些老师站上了我们正对面的主席台上。一个领导手执小喇叭，大声叫着“别唱了，都给我停下”“别唱了，都给我停下”“再唱，我开除你们。”
　　没有人停下来，大家用更高的歌声回应了校长的呼叫。我们已不再哭泣，我们的激情仿佛已找到，我们的豪情好象也已回归，我们的歌声是如此嘹亮，我们的歌声是如此充满力量。青春、未来、理想、希望，这些全放在一边，我们只需要歌唱。
　　“英特纳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副校长继续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们继续群情激昂地唱着。
　　这时，校长出现了，他什么也没有做，顶着一头花白头发站在主席台上静静地看着我们。我们继续唱着自己的歌，对谁都不理睬。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

　　老校长看了我们一会，伸手从副校长手里拿过话筒。我们看见了，不约而同地，歌声的分贝猛然提高了。我以为我们已尽了最大的力气在呐喊，谁知道当面对同样令我们反感的校长，同样趾高气扬的训话时，那种反抗的力量仍然大得惊人。
　　同学们太苦了，太压抑了，花了父母那么多的血汗钱，最后只得到一纸无用的文凭，工作找不到不算，还要到处受人打击挖苦。
　　我们看着校长的嘴在动，身体在颤抖，没有人听见他在说什么，但奇怪的是我们的声音却渐渐弱了起来。慢慢地，老校长的话，一字一顿地，缓慢却非常有力地传了过来。
　　“要创造人类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老校长也和我们一样，在唱着国际歌。
　　我们的声音渐渐小了，最后整个操场上一片安静，只有老校长的歌声在回荡。

　　“让思想冲破牢笼，快把那炉火烧得通红，趁热打铁才能成功。”
　　“呜呜”女生里传来了哭声，不一会，整个操场又是啜泣声一片。
　　校长没有管我们，坚持把歌曲唱完。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纳尔就一定要实现。”
　　大家已哭成一片，队形也不再保持了。

　　校长唱完了歌曲，看了我们几秒。我们这次更是放开来了哭，女生们都互相拥抱着。
　　“立正”校长大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哭腔。
　　说也奇怪，刚还叛逆十足的学生，现在温顺无比，大家马上停止了哭声，自动立正好。校长的声音，有一股不怒自威的严厉，令我们不得不屈服，又有一股难以名状的亲和力，让我们不由自主地信服。
　　“稍息，左右看齐。”校长继续指令。
　　我们依令行事，在显得有些挤的操场上自动对齐排好。学校四个年级都是分日子出操的，一般一次只有一个年级在操场上，今天突然全齐了，操场就显得有些小。不过，我们全都站得整整齐齐。
　　“同学们”校长说话了。

　　“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难过，我身为你们的校长，也很难过。谁也不愿意见到父母的血汗钱白白撒出去，更不愿意见到近似于零的就业率。”校长停顿了一下接着说。
　　“我们都知道，我们学校刚升级为本科不久，好多硬性软性设施都跟不上，这样我们的教学质量不会高，就业率也很低。但是，大家不要放弃。每一个好的学校的成长，都离不开师生的共同努力。一个学校的好坏是以什么为评判标准的？不是以学校教授的多少，不是以学校资产的厚薄，更不是以学校所收学费的多少。”
　　下面鸦雀无声，大家都在听校长讲话。
　　“而是以毕业学生的奋斗精神，以他们的未来成就所衡量的。”
　　我们听了心里为之一震，有些学生已开始交头接耳。
　　“我们现在虽然有一点困难，便这即是困难也是机遇。从今天这件事情来看，我们可能缺少一些世俗学业上的优势，却有着别人难以启及的精神上的要强、上进、不屈以及团结精神。这就是一种凝聚力，一种我们学校特有的凝聚力。”校长接着说。

　　学生中有些骚动。
　　“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导致了我们起点过低，但是起点低不代表我们未来的路就短，不代表我们就会永远落在别人的后面。”
　　我们振奋了起来。
　　“今天，我们可能会面对未来哭泣。但是只要我们努力，那么明天，我们的学弟学妹就会因为我们的不屈努力和坚强拼搏，在微笑，在自豪。”
　　“校长万岁” 操场上想起了振聋发聩的呼声。

　　“大学万岁。”
　　“青春万岁。”
　　（十二）
　　校长的话给了我们鼓励，但给的更多的则是平静，让本可成为某次标志性事件的的自发行为体面地流了产，让说不定可以成就某些不凡事件的我们老老实实地按部就班。我们和别的学校的毕生一样，伤心地告别，乖乖地离校。
　　老大、老二走投无路，看着西部支教的交换条件不错，说是牺牲两年，回来后安排工作，于是，在毕业的最后几天，一咬牙签了合同，一个去了甘肃，一个去了内蒙。
　　老三、老四就没有老大他们那种远见，他们把档案转回了老家准备听天由命。
　　老五比老大他们还英明，秉着“天生我才必有用”的想法，他把自身的优势发挥到了极限，去做了良辰国际房产的保安。老五对我们淳淳而言：知道周润发是怎么红起来了的吗？他在电梯门口等了邵逸夫三年，才等来他人家的一眼回眸。我决定了，在国际房产门口站三年岗，也等来我的秋波。

　　我既不如他们那么富有远见，也不如他们那么随遇而安，我听从索方的建议也去做了搬运工。
　　而索方，那个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的家伙食言了，他乐颠颠地跑去做了牛屁眼，只是这只牛是犀牛而已。工头看到索方如此吃苦耐劳，又好歹有一张文凭，心里就多了几分赞许。刚巧工头的连襟在江苏相邻的一个市垄断企业里荣升为总经理，要招一个业务员，工头就把索方给推荐了过去。连襟所在企业是垄断型的，薪水用来糊口是绰绰有余，工作用来养老那也是名副其实。索方每天的工作就是喝喝茶水，看看报。

　　有了索方这个光辉的榜样在前面指引，我毫不犹豫地依样画起了瓢。当然，我也听从索方的良言，没有告诉父母我在一处工地上做满面的灰尘的搬砖工，而是谎称我在一家机械厂里做起了满身油污的安装工。索方把我介绍给工头后，并没有一走了之，他请我到工地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奢侈了一回，然后给了我一把钥匙。这是索方之前和别人合租的房子，他在里面有自己的地盘，一处小小的单间，房租付到年底。我大张着嘴，象不认识式地看着才搬了几个月砖就有钱租房的索方，心里却不由得酸楚了起来：索方，你不应该和我一个学校的。

　　我虽然继承了索方在上海的遗产，但也得履行相关条例，索方建议我先在工地上住一个月，然后再去出租屋。我已对索方有了些隐隐的膜拜，他的话我当然无条件服从。我把自己的一些杂物搬到出租屋后，就带着必备品去了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