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川判断得果然不错，这一夜真就平安无事。众人对白助理的料事如神大为敬服，接连几日，饭桌上，都张冠李戴地扯起了《三国演义》。没几日，小郭去了趟镇上，请黄所长吃饭。在包厢内，小郭先把事情说了，又不动声色地将一封红包递上。那黄所长倒也爽快，说保一方平安是他们的职责，企业不必客气。对那份“孝敬”，他倒也看得平常，犹豫了一下，觉得不收仿佛就见外了似地，便放入了公文包中。酒酣耳热时，黄所长脸孔涨红，一双张飞似的环眼精光四射，拍着小郭肩膀说：“区区几个小贼，我心里有数，一定帮你们搞掂。只是，以后不要事急了才来抱佛脚。”事情到此，也就告了一个段落，草贼们果然没敢再来。

　　（待续）
　　日期：2011-11-05　11:55:43
　　10、古村
　　被贼们搅了半夜，若川便没睡好。次日天大亮以后，小郭在炮楼下喊吃早餐，若川大声说：“不吃了！”随即蒙了头又睡。等到回笼觉再醒来，仍是不想起身，随手就把枕边一本书拿了过来看。这是小郭租来的小说，大名鼎鼎的《废都》，若川借了来，想没事时候翻翻。这书是盗版，错字多，不过也能看。《废都》已经火爆了许久，同事中有人很激赏。若川久闻大名，就是苦于没有时间看。现在清闲了，就可以看看这《废都》妙在何处了。这小说，写的是当今的事，但里面的人说话办事，却又十分古雅，男男女女，都有一手绝活，比方弹古琴、赏对联、品香茶，就像大观园里的哥哥妹妹。若川看得有趣，舍不得丢下。心想这书中人物，有俗的，平常在身边就可以找到；也有雅的，自己却从来没碰见一个，恐怕是作家凭空造出来的。

　　不知看了多久，忽然觉得口干，就伸手去取窗台上的茶杯。拿到手，才知是空的。又去寻装凉开水的大口杯，不料也是空的。无奈，只好起床。他伸个懒腰，爬起来，哼出一句诗来：“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心里就笑，在这鳖场，怎么也跳不出《三国演义》了！
　　太阳早已当头，工人们已经忙碌多时了，若川觉得心里惭愧，忙走下炮楼，去井台上洗漱。洗完，便从桶中舀了一杯水来喝。仰头正要喝下去，一个工人看见，劝住他：“这井水可喝不得，小心得病。”若川迟疑一下，只得将水倒了，拿了大口杯去伙房打开水。走到伙房门，见小郭正蹲在门坎上按计算器，心无旁骛的样子，便咳了一声。小郭抬头，见是助理来了，满脸堆笑地问早，又见若川手中拿着大口杯，就说：“电热壶今早烧坏了，已经打发人去买，怕是要候一候。”若川自嘲了一句：“今天好像诸事不宜？”遂拣了个板凳坐下，看小郭算账。过了一忽儿，想起来，几日前曾经看过鳖场的帐，记得上月初刚买过一把新壶，于是就问：“不是刚买过水壶么？”小郭朝地上啐了一口，说：“那砍脑壳的老金，今早烧水，只顾跟马寡妇调情。骚包的，忘乎所以了，水烧干了都不知道，壶就这样烧坏了。”若川眉头不由皱了一下。他长期在私企打工，知道老板在办公费上不愿多花半文钱，职员们若是自己不带笔，公司就连圆珠笔都没得用。久而久之，他受了熏陶，也看不惯职员大手大脚败家，当下便不大高兴：“十几天就烧坏一把壶？这老金，太没规矩了！”想了想又说，“新买的壶，不要在帐上报销，从他工资里面扣。”小郭闻言，面有难色。若川见他支吾，就说：“老金穷，我替他出。”说着便要掏钱包。小郭连忙拉住，说：“那怎么可以？就按你说的办吧。”

　　（待续）
　　日期：2011-11-05　19:59:05
　　若川气稍平了些，摸出烟来，默默抽了一会儿，便问道：“那马寡妇，是什么人？”小郭说：“一个鱼贩子，给我们包送鳖饲料的。”若川听了，便哂笑道：“这个老金，找妓倒也罢了，怎么又和寡妇有了勾搭？”小郭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寡妇，有老公的，那女人叫马花芹，名字怪怪的，是芹菜那个‘芹’，从江西乡下过来闯荡，在海边贩些杂鱼到各处卖。这一带各村的鳖场，都是她供应饲料。”若川不大明白了：“有老公，怎么又叫人家寡妇？”小郭暧昧地一笑：“她那个老公，不大行，不懂赚钱，近年连那房中功夫大约也不行了。马花芹对人讲，她是守了活寡。说来说去，众人就叫了她马寡妇。女人嘴上虽没遮拦，人倒是实在的。”若川听了，便不再追究，叮嘱道：“莫以为天高皇帝远，老板的脾性，你也是知道的，多花一分钱，他都肉痛！他的心，比妇人还仔细，你是有所不知。平日在公司，十几个职员的桌子怎么摆放，全是他亲自调度。有个职员擅自移动了半尺，他立刻就看出来，把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小郭听了，不禁吐了吐舌头：“妈哟！”聊了一会儿，去买水壶的人还没回来，若川便不想再等，问清了小卖部在何处，就去村里买矿泉水。

　　在村路上走了一段，若川就觉眼前景致不凡，实为前所未见。只见村落清幽，掩在绿天绿地中。头顶的树冠，浓密得好似大块大块绿色的云团，低低地压下来，密不透风。过去看内陆的植物，都是一副退缩忍让的模样，这里不同，植物简直是汪洋恣肆，无顾忌地扩展着生存空间。那些圆圆的阔叶、长长的羽叶，都吸足了水分，艳绿而肥硕。

　　若川还是第一次仔细打量这村野，觉得真有卧龙岗的那种古意。莲塘村里面的小路，一概都是青色麻石铺成，蜿蜒如肠，在树荫下绕来绕去。往四处张看，见农户都是矮矮的青堂瓦舍，墙壁的砖石，是用火山石打磨成的，黑得像被火燎过。半人高的院墙，也是由大块火山石垒成的。整个屋舍的灰黑，就像农人被骄阳晒出的肤色，天生便有沧桑感。若川看到，这里那里，总有人一大早就睡在树间的吊床上养神，心里就叹：这里的农民也真够懒的！唯一显出竞争性来的，是农户窗前的瓜棚豆架，那一篷篷的绿色，生机旺盛，像野火往四面扑去，一直蔓延到窗子底下。

　　路越走，也就越宽了，一路上的景，如入了洞天福地，屋子都在树中。不远处的空场上，有三座古老建筑，一座是祖神庙、一座是宗族祠堂，此外还有一座高耸的石牌坊。都是些几百年的遗物了，被风雨侵蚀得乌黑斑驳。若川走到石牌坊近前，仰了头看去，见横楣上依稀有四个大字“侍郎故里”，字几乎被青苔遮完。再读柱旁石碑上的铭文，心里便是一惊——原来那位当了朝廷侍郎的霍氏先人，小时家贫，竟是在村里当过放牛娃的。

　　若川在石牌下呆了半晌，暗自咂舌。这小村，真个是藏龙卧虎之地！转而又想到，侍郎是京官，即便在当今，也是足可让羡慕的，可是当年的丰碑，就这样被青苔给掩盖了，一副颓败样子。难道人奔竞一世，归入尘土，所余下的就是这几块石头？要不是站在这样的旧物面前，真难以想象当年的繁华。可见，人实在是很渺小；唯有那千里万里的山河，才能不朽，才能笑看世间更替。古来的来成功者和失败者，最终奔赴的都是同一个地方，因此在场面上为争一时的高低而苦恼，实在是很不值。抚摸着石牌的残柱，他告诫自己：今后在鳖场，一定要低调，不做张扬的事，要记住自己是来“疗伤”的，不要硬充主子。

　　（待续）
　　日期：2011-11-06　08:53:52
　　11、江湖
　　白若川一路寻着古趣，不觉就走到了村子的另一边。前面是一株老榕树，主干上生出十几条分蘖，扎入泥土，繁衍开去，长成了一片树林，是名副其实的“独木成林”了。老榕垂下来“气根”，飘飘的，活像关云长的美髯。那老榕的后面，就是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