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枫就是邓雨，邓雨就是谷枫。她是工头的女儿，钱也是她取出来的。那天抱走工头骨灰的女人就是谷枫的妈妈，难怪似曾相识。
　　谷枫的妈妈插队时嫁给了当地人邓工头，当时的邓农民。那时的工头虽然相貌丑了点，却是勤劳朴实，再加上根红苗正，前途就是大大的。谷枫妈妈在插队时，没有料到有朝一日会重回上海，所以她精挑细选了工头。回城的风潮一起，谷枫母亲当机立断就抛家弃女回了城。可怜的工头抱着尚未断奶的谷枫差点跑遍了整个大上海。最后当找到谷枫妈妈的时候，工头已瘦骨嶙峋，谷枫也奄奄一息。谷枫的外公知道自己的女儿居然狠毒如此，连至亲血肉也不要，就扬言要和她继绝父女关系。谷枫妈妈深怕失去留在上海的最后一个理由，这才被逼无奈留下谷枫。而谷枫的爸爸对妻子失望透顶，若不是自知难以养活女儿，他早早就带着女儿远走高飞了。他没有和岳母岳母挤在那间小房子内，而是一个人东奔西走在上海，今天打点短工明天找点零活。开始的时候，他赚了钱还会给妻子送过去，以期增加谷枫的营养。后来当岳父岳母去世后，他发现渐渐长大的谷枫，总是对他抱有敌意就不常去了。他知道这不能怪谷枫，都是她妈妈的教唆。他其实也没什么奢望，孩子能够健康成长，他已非常高兴。慢慢地，谷枫爸爸由一个刚入城的农民，升级为一个到处给人打下手的小工，再然后就成为四处有人巴结的工头。这时的工头，仿佛渐渐看透了人生，他抱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心态，白天滚爬于商海阵地，晚上混迹于风月情场，直到有一天，在某豪华舞厅门口，搂着妙龄女郎的工头被谷枫妈妈撞个正着，工头才彻底与那个在七宝的小家断绝了关系。

　　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来自贫困家庭，也许是因为我顶着大学的头衔还能不嫌脏累的搬砖砌瓦，更可能是有一次看见谷枫来到工地看望我，工头对我除了有不同于一般工人看待之外，更增加了一层翁婿的亲切，他不仅对我的工作要求严格，凡事悉心指教，更对我的生活注意，随时关爱有加。工头没有再婚，他只有谷枫一个女儿，这所房子是他买下来自己居住的。

　　我坐在工头家宽敞的沙发上听谷枫满含热泪的讲述。所有的前因后果已全部明白，一切的结局都是顺理成章。
　　真是无巧不成书啊，我感慨着。因为已有过北京的一次刺激旅游，现在的我，对工头的安排，易乎寻常的满意。
　　“谷枫”我轻轻握住谷枫的一只手。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所有的不快就让它随风而去吧。
　　“你不用这样，阿诺”谷枫轻轻地抽回了她的手“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不用勉强自己。”
　　“谷枫”我知道她心里在怪我，这么久了才来找她“我们重新开始吧。”

　　“阿诺，你不用可怜我”谷枫说着眼里又贮满了泪水“我是很喜欢你，但是我不想你是同情我才和我在一起。”
　　“谷枫，不是这样的”我忙解释。现在真说不出来是谁可怜谁。
　　“阿诺，我再傻也能明白你的心思”谷枫擦了一下眼泪接着说“爸爸出事这么久，你才来找我，还不能说明问题吗？我等了你几天，后来去你住的地方找你，还一直打你的手机，可是你关机了，我怎么也联系不上你啊。呜呜！”谷枫的哭声终究难以止住。
　　“小枫，别哭了，一起都会好起来的。”哎，去了一趟北京耽误了我多少事。我伸手抱住了谷枫，却让她轻轻推开了。
　　“阿诺”谷枫努力屏住哭泣“我也挺佩服你的。我知道你一直活得艰难，但是爸爸留给你的七万元钱，你居然一分都没有动。”
　　我说不出话来。谷枫，你把我想象得太高尚了，我是不知道里面会有这么多的钱。
　　“我和妈妈从爸爸给我们的遗书中知道了这件事。妈妈不喜欢你，她逼着我去相亲。我坚持着不去，我相信你会来找我的。可是，你不仅不来找我，还远远地躲开了我，关上了手机，让我联系不到你。”谷枫又要哭。她在疯狂找我的时候，我正在北京的高墙内过着群居的生活，手机是关机的，公共安全专家同志替我保管着。
　　一切都过去了，谷枫，我们可以好好地重新开始。爱情，爱情，它在生活面前如此不堪一击。和谷枫在一起，我不仅不用再终日为生存奔波，我还会有了房，没准还会有了车，这个我一直认为离我很遥远的东西。谷枫，开始我们的新生活吧。

　　“小枫，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我看着谷枫，语气里尽些多些真诚，好掩饰我其中深藏的乞求。
　　“阿诺，你不用这样，真的”谷枫转过脸来看着我，过了一会她接着说“前几天，我再也顶不住妈妈的压力去把钱取了出来，然后就去相亲了。虽然我不喜欢他，但是我会和他在一起。阿诺，我的第一次给了你，我不后悔。他也许会在意，但我会牢牢控制住他。”
　　我的血液有些凝固，心情也跟着有些悲伤，但更多的是对谷枫的愧疚。
　　“他是个当兵的，家里很有钱，自己单独住着一幢别墅，这段时间刚好探假。妈妈很看中他的家势，就威逼着我和他见面。那天中午在外面吃完饭后，他邀请我去他家玩。在他的别墅里，我满足了他二十多年未曾发泄的兽欲。第一次，我给了你。第二次，你不要的话，我就不在乎给的是谁了。”谷枫讲这些的时候，很平静。
　　而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

　　（二十四）
　　我稀里糊涂地来到了老五的宿舍。
　　老五后来回忆那天见到我的情景。我悄然无声地立在他的面前时，脸上一片灰暗，眼里的死气多过茫然，这神情让见多识广的老五第一反应就是毛骨耸然，第二反应就是出门看看哪位穿黄袍的大仙丢了一具什么没有。
　　人生的机会，有时就那么一次，你真诚地轻轻伸手一抓，一切就会因此改变；你虚伪地稍一推脱，它就与你擦肩而过。谷枫终与我无缘，还有那唾手可得的“幸福”。
　　迭遇变故，我欲哭无泪。而老五回到了自己的地盘，队长的雄风就一直呼呼不停地鼓舞着他灰暗色的制服：“阿诺，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得到了反而个祸害。”我不发一言，只祈祷着雄风继续鼓吹，让他象撑爆了的气球一样，碎片满地。

　　生存很艰难，却让你觉得时间并不漫长，这大概是每一个搬过砖的人的真实感受。
　　工作后的第一个春节很快就到了，我这个无业人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上了一列超载的火车。站在车厢里，我就象一根稻草，和千万根稻草一起被车厢这截麻绳，捆绑严实得拖运回老家。家是个容易满足且乐善好施的东西，它不需要你的富贵，不需要你的权势，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它就把温暖、开心、幸福，买一带三地慷慨赠送。在春节这段时间里，我象宠物猪一样，快快乐乐地吃了睡，睡了吃，开开心心地玩了闹，闹了玩，还不用担心哪天养得膘肥体壮，被一刀冷不丁地呜呼。我也没有把在上海发生的事告诉父母，他们还沉浸在那两瓶五粮液的余香中呢。

　　过完年后，我又回到了上海。上海，这个让人爱憎说不出的城市，它就象一个任性刁蛮的少女，虽然经常气得你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但你还就是铁了心地要将她征服，这征服还不是简单地将她扒光了，按在跨下蹂躏，而是小心伺候着，等着哪天她热泪盈眶地主动投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