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意外得来的钱又付了半年房租，然后把留在上海能联系到的同学号码挨个打了一遍，最后听从小欣的建议去一家高档的娱乐中心做了门童。工作没有贵贱之分，有贵贱之分的是从事这个工作的人。我一直把这话当成是哪个达官贵人豆制品吃多了放了个响屁而已，它连臭一会的能力都没有。我先是也想找一份体面的工作，譬如文员技术员什么的，但结果和半年前一年，招聘的人并没有因为我搬了几个月的砖多了一身肌肉就对我高看一眼。我想学老五找个高档小区当保安，不过看到老五连P C都舍不得的熊样，估计当保安的前途也不太光明，指望着某业主对你高看一眼，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小欣对我说娱乐中心不错，虽然有点乌烟瘴气，但形形色色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在这里可以更好地接触社会，学些社会知识。食品大学，娱乐中心，倒也门当户对。
　　应聘很简单，主管问了一下我的姓名籍贯，我刚想编造些工作经历增加点成功砝码，他就不耐烦地挥手让业务经理小欣递给我一套制服。看来他问我的名字，也只是为了以后不“喂喂”的称呼我，方便而已。
　　我把那身象美国海军制服一样的白衣服往身上一套，再把那象鸟巢一样的帽子一扣，还真是人模狗样。小欣先到为大，她把我领到门口以前辈的口吻交待了几句后，就转身离开。公司规定上班期间不得窃窃私语，我和对面的那个门童点了个头就算认识了。大白天的客人较少，我百无聊赖地看着马路上的过往行人。
　　从进这个娱乐中心的门到我领证上岗，总共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这才是大上海的效率啊。
　　在门口象个木桩一样的站了半天后，有两个和我们穿戴一样的人把我们换了下来。我浑身晃动几下，舒缓已经僵硬的身体。

　　“你好，我叫王天成”对面的仁兄走过来帮我拍背。
　　“严诺，严守诺言。谢谢”我一边踢腿一边回答。这工作看着简单，真干下来也不是那么的容易。我和王天成互通了下姓名，了解了彼此的情况。王天成还是个学生，现在出来勤工俭学。我比他大两岁，他就叫我严哥。我听着不习惯，对他说，你还是叫我阿诺吧。
　　“严诺，这是酒店，注意形象啊。”小欣刚好路过，看见我好象七老八十的样子好心提醒。我脸一红，面对着一脸正气，穿着上白下黑工作套装的小欣喏喏称是。
　　“什么玩意啊”王天成待小欣走远后轻蔑地甩出一句。
　　“怎么？”听了他的话，我有些不满。

　　“严哥，你别和他走得太近”天成仍不改口，他对我倒是挺好“她以前是二奶，不知道被多少人包养过。”
　　“嗯，啊”我打着哈哈，心想他怎么知道这些的，小欣也太不小心了。
　　“她做二奶还不满足，妄图转正做大奶。最后转正不成，一气之下重寻目标，又和别的二奶争风吃醋起来。现在和主管不清不白。”天成不顾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象装卸车一样把垃圾废品一骨脑地倒了出来。
　　“各人有各人的难处”我快要忍不住了。
　　“而且还有一点最让我不难容忍的是，她居然是我的学姐”天成越说越怒。
　　“你和她一个学校的？”我微微有点吃惊。
　　“是的。一个学校。”天成仍在生气。
　　“啊，我和她一个班。”我冷冷地说了一句。

　　“什，什么？一个班？”王天成的眼睛一瞪还有点水灵灵的感觉“诺哥，对，对不起。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说着，天成自顾地向外走去。我看了一眼他，暗自笑了一下。
　　“诺哥”天成走了老远又转头喊我“千万别告诉欣姐我刚才说的话啊。”
　　我听了为他的胆小感到好笑，就诈呼他：“回来，扶我去休息。”
　　门童的工作枯燥也有趣。我在每日挺拔如松的空隙，努力挤进时尚的前沿。看着来往的女士，我认真区分LV和GUCCI的着别；服务进出的先生，我知道劳力士只不过是个富农，真正的贵族是百达斐丽。知道这些彰显身份的重要特征后，我的察颜观色本领让天成先是笑掉了大牙，后来惊掉了下巴。譬如进来了一位衣着光鲜的劳力士，天成马上殷勤至极，谄媚地又是拉箱又是推门的。劳力士一高兴，偶尔也会赏个十元八元的给天成。对那些衣着普通的人，天成总是礼仪性的点个头哈个腰，而我有时就会双眼一亮，马上过去嘘寒问暖，恭敬得就象他的包衣奴才。这些不显山不露水的百达斐丽也会不动声色地甩给我三五百。闲来无事时，我也会在休闲中心帮帮忙，多掌握些别的消息，以期以后用得上。我在娱乐中心两个月，可打听的消息也只能让我做个拉皮条的或者贩卖安全套的。我有点灰心，不过一想到隔三差五的小费，我又安慰自己，世界还是挺美好的。

　　小欣和主管真如天成所言，有那么一腿。我有几次休息逛街时，看见主管亲密地搂着小欣，而小欣也小鸟一样依着她的上司。但那神情好象只是一对甜蜜的情侣，远不象偷情的狗男女。有好几次，我想问问小欣到底是怎么回事。有一次，话都到嘴边了，我还是忍住了。相反，令我吃惊的倒是天成。每当有娱乐中心的小姐陪客人喝得烂醉时，天成总是借着关心的名义对她们上下其手。小姐们无所谓，我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各人自扫门前雪吧。

　　每天早上在出租屋醒来时，我伸着懒腰拉开窗帘，总是会感谢一番索方给我留下的好住宅，虽然现在房租是我自己付了，但我仍要感谢他。我看着大街上一大早就行色匆匆买菜的大妈大叔，感慨生活真的不易，所谓外地人本地人只会在财富不平衡的情况下才能显示出来。你有钱了，不管住在哪，都会受到尊敬爱戴。你没钱了，就算生在天堂，上帝也会把天使分出个大小。看那个满口上海话的大妈，面对一个衣衫褴褛挡道的行人不也干着急没有办法吗？我冷风吹够了，就缩回身体穿上外套。我刚把毛衣套上脑袋，就猛地停住，然后再把脑袋伸出来接着吹风。我盯着那衣衫褴褛的路人又看了一会，就猛地扯开了嗓子：“老大，老大。我是阿诺，在这啊。”

　　(二十五)
　　老大从甘肃到上海，把现行所有的交通方式尝试了一个遍，一路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我把老大的行李放下，让他洗肥脸，就带他出去吃早餐。
　　老大生性随和，凡事平常心看待，有的人说他这是因为年长，所以看透人生，有的人则说他懦弱，所以与世无争。见仁见智，我这个没轻没重的家伙却是因为他的名字嘲笑了他四年，。他叫万侍爱，万两黄金侍候爱情？听起来象过去哪个府上的丫环，不知道他的父母怎么想起这个名字的。老大是湖北人，正宗的九头佬，他本身的长相也符合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理论。老大身材不高，也就刚够征兵的标准，但他有三大，一是年龄大，二是脑袋大，第三，就是牙齿大，每次与人见面时，他的两颗龅牙总是先声夺人地吸引眼球一片，所以又有好事者把澳门老大蹦牙驹的绰号慷慨地送给他。龅牙大就大吧，它还喜欢剑走偏锋，斜斜地长在嘴边象獠牙。

　　待侍爱兄吃饱喝足，我又开始没大没小了：“老大在白驼山学得什么屠龙之技？学期不是两年吗？学 欧阳先生欺负人家的妹子还是老婆了？”
　　“哎，我伤害了幼女”老大的眼里笼罩着一片悲哀的苦雾。
　　老大支教的地方和全国百分之八十受支的地方差不多，对外宣传是山清水秀，其实是穷山恶水，但好的是不出刁民。老大带着他苦忍两年，以后找个好工作的悲壮一头扎进了那建在半山坡号称学校的三间茅房内。在这里，老大的九头鸟特质得到了超常发挥，他集全天下所有的老师技能于一身，文理全会，劳动能干，思想教育也不拉下，没事还带着学生游山玩水，并美其名曰素质教育。不过自从上次敦煌一游后，老大的心思就放在附近的山头晃悠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老大就翻山越岭地挨个家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