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1-21　20:59:29

　　过了半点钟的样子，小郭的腿渐渐能动了，就挣扎着要去搬摩托。若川劝道：“别瞎忙了！你这样子，如何能把车弄上去？”小郭呆呆地看了看死马似的摩托，骂了声“丢那妈的”，便又重新坐下。身处无望的境地，便觉时间格外漫长。若川坐得久了，头昏昏的，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唉，死在这里了！”小郭急了，霍地坐直了起来：“可不要这样说！人间的福，咱还没享够哩！”若川就苦笑：“享福？你在湖南，也是过得不错呀，不跑来就好啰。”小郭咧开嘴笑笑，说：“人么，不嫌钱多！”若川就说：“还是在家里好吧，起码不会冷落了老婆。”小郭说：“嗬嗬，现在的人，都不讲这个了……”

　　两人就断断续续，又叹了些苦经。耳边的虫鸣，丝线一样扯不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远远地，忽然听得像有人在喊，声音细而绵长。若川起先怀疑是幻听，再侧耳听，竟是亦幻亦真。他拉了拉小郭的衣服，示意小郭也听。小郭惊疑道：“是山狐狸？”若川摇头说：“不像，是人呀。”两人便屏住气息，细听，果然是人声。这声音，很远，很细微，混杂在山野虫鸟的鸣叫中，飘飘忽忽。小郭不禁毛骨悚然：“见鬼了么？”若川哼了一声：“哪里会有鬼？”但后脊梁上不由也起了些寒意。渐渐地，那声音越来越清晰了，若川心细，先听出来了，原来是六莲在喊。

　　白助理——郭主管——
　　那细微的喊声，急切、凄楚，越来越清晰了。两人都松了口气。小郭大喜，手按着膝盖，摇摇晃晃地站起，大叫：“在这里呢——”又过了一忽儿，上面一阵悉悉索索，有手电光照到了两人头顶。六莲在上面喊：“是你们么？”两人齐声答：“是我们。”六莲就嗔怪：“怎么搞的嘛？”随着悉悉簌簌一阵草响，六莲滑到了沟里。小郭不好意思地笑笑：“没看清路，摔下来了。”六莲便担心，急忙问：“摔坏没有？”小郭说：“我没事，白助理手臂怕是摔坏了。”六莲“唉呀”一声，就拿手电来照，见若川右臂果然是肿起了，就急得要哭。若川说：“傻丫头，不要紧的。你半夜三更，怎么找来的？”六莲迟疑了一下，说：“我在家门口，见岭上有车灯照过来，知道是你们回来了。可眨眼之间灯就熄了，久久又不见摩托过来，我就跑了来。”若川说：“我们没大事，你去鳖场叫几个工人来吧。”六莲看看两人的狼狈相，又急又好笑，想想自己一人也是没法，只能返回去找人。若川忙又叮嘱一句：“你跟他们说清楚在哪里，让他们自己来，你就不要再来了。”六莲头一摆：“不，我要来。”就爬了上去。约摸过了个把钟头，三个工人打了火把，拿了手电，一路呼唤着，寻了过来。若川站起身望望，见六莲到底还是来了。

　　几个人下到沟底，把沟下两个伤员搀到路上，又七手八脚将摩托弄了上来，众人就要往回走。六莲说：“等等。”便拿出带来的湿毛巾，递给两人擦脸，又拿出一个搪瓷杯，里面是冷水，递给了若川，“山泉水，你们喝一点再走。”茶杯里的水，是刚才六莲从路边山溪里舀上来的，沁脾地甜。待擦罢脸，喝罢水，若川便觉得清醒多了。小郭喘息着说：“福大命大，阎王爷都不要我们。”六莲嘻地一笑：“我要是不来，他就会来了。”众人便哄笑。笑过，小郭便又发了愁：“白助理的手臂怎么办？”若川此时感觉倒不那么痛了，手臂只是发热，便说：“先回去，明天一早去镇卫生院，现在去，能看病么？这手臂，熬个小半夜，也不至于就残了吧？”众人说也是，现在若去，都睡得死狗般，哪里去找医生？于是，一行人就在山路上慢慢朝回走。

　　走了几步，若川发现视力有问题，看不清东西，就用手在脸上一摸——是眼镜不见了！刚才因为紧张，竟没察觉。众人便都停了脚，小郭发愁道：“黑灯瞎火的，如何找？”若川说：“算了，改日回海口再配一副。”六莲却一顿脚：“我去找！”遂要了工人手中一支火把，噗噜噗噜地滑下了沟去。另一个工人赶忙也持了手电，跳了下去。不到五分钟的样子，就听六莲高兴地喊道：“找到了！”众人便七手八脚，把两人拉了上来。六莲就把眼镜高高举起，晃了晃，才交给若川。镜片上虽然沾了泥土，好在钛金架并没有碰坏，若川用衣襟拭了拭镜片，就戴上了。小郭就开玩笑说：“要不是六莲，鳖场就要买导盲犬了！”众人就夸六莲眼尖，六莲一笑：“哪里呀！镜片有反光，细心些，不难找到。”小郭就一吐舌头：“女孩子家，心细，到哪里都讨喜。”六莲就说：“你也不是粗枝大叶啊，心细起来，我们比不上。”小郭就笑：“可惜，我心细，却用不到白助理身上！”众人便善意地哄笑开，六莲有些急，反唇相讥道：“是，你只是去怜香惜玉了，想当巴黎女婿！”众人更是乐不可支，小郭就说：“投降投降，这女仔，嘴不饶人！”这时刻，眼看辰光快交五更了，西天的半弯残月，竟成了红红的一抹，像弱小的烛火就要熄掉。小郭望望，惊道：“哦呀！天都快亮了。再过一刻，就是明日子了。快走快走，回去还能睡一小觉。”一行人便推着摩托、扶着伤员，一面笑一面咒骂着，走完了最后一段山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