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1-22　07:49:39

　　29、煲汤
　　第二天一早，小郭在村里雇了一辆“三脚猫”，陪若川去镇医院看了伤。所幸伤势并不重，敷了药，上了夹板，又拿了些消炎止痛的药。医生叮嘱说，隔天换一遍外敷的药，余下只要静养，就能好。从医院回来，小郭指定了一个工人，抽空照顾若川的起居，随叫随到，倒也没有太大的麻烦。真正坐卧不宁的是六莲。这一跤，伤在了若川的身上，却痛了六莲。第二天她就去镇上，在一个屠宰户那里买了排骨，煲了一大罐莲藕骨头汤，给若川送来。

　　自从吴老伯在挖路事件中为鳖场解了围，鳖场的工人都对老伯格外敬重，连带对六莲也高看一眼。此时见六莲天天往若川的炮楼跑，只当是老伯打发来的，也不以为怪。老金一见就打趣道：“哪天我也要摔一跤。”六莲给了他一个白眼：“你摔跤？就从炮楼上跳下来啰！”众人就大笑。若川见六莲提了骨头汤来，很过意不去，对六莲说：“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大病。”六莲执意道：“吃了总是好。”若川问：“排骨是镇上买的？”六莲说：“是呀。”若川说：“那又何必？排骨那么贵，太破费了。”他知道，此地人家一般不养猪，因为养一头猪，要倒亏几百块钱。排骨，一定是买来的。在南方，市场上的排骨价钱不低，贵过了精瘦肉。农家能煲一次骨头汤，就是非常奢侈了。想想这两天，欠了六莲真是太多，将来就是用多少东西偿还，怕也是偿不起的。

　　六莲还是第一次来到炮楼上面，见了若川的住处，感到很新鲜。她打量了一下，评价了一句：“单身汉，乱得很。”便把汤罐放下，寻了碗和匙子，盛了汤，用嘴吹吹，就要喂若川。若川慌忙说：“这可使不得，我自己能行。”六莲嗔怪道：“看你那伤病员的样子，怎么弄？不要动了。”若川拗不过，只好任凭她。想到摔伤的那天晚上，若不是六莲，他和小郭还不知要吃多大苦头，就说：“那天也真是巧，偏偏你就看见我们的车灯熄了。”六莲捶了若川一下，说：“你是木头人呀，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知道你们回来要晚，我在家门外一直守到半夜。”说着，脸就有些红。若川怔住了，呆呆地把六莲望了许久。

　　骨头汤是炭火煨的，汤水都煨白了，香气扑鼻。若川一口口地喝着，觉得自己这样子像个孩子，心里不免七上八下。于是他就说：“你真是，干嘛要费事煲汤？”六莲顽皮地一笑：“吃骨头汤，长骨头呀！”若川也忍不住笑了：“你这丫头！”此时窗外秋阳正好，林中斑鸠一声递一声地鸣叫，让人心里熨贴。若川看着眼前的情形，正是人生可遇不可求的，便又想：岁月安宁，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一定要有六莲在。这时，他私心里又很庆幸——自己现在，恰好是个单身汉。

　　六莲在一旁，闲也闲不住，就动手帮若川整理内务，拿起毛巾被放到窗口去晒，一边就埋怨说：“你看你，这些东西是要常洗的呀！”三下两下过后，屋子里就有了整洁模样。六莲便在床头坐下，翻起了床铺上的书，翻了一本，放下；又翻开一本，又放下，叹口气道：“这么多书，可以当饭吃了。”若川就说：“你喜欢哪一本，就拿去看。”六莲问：“这些书，能看得完么？”若川说：“买书，就是要看的么，不看完怎么行？”六莲就掩口笑：“我还以为，你们知识人，买书就是摆样子，吓人的。”若川听了，不免有些伤感，就说：“什么事入了门都不难，就像养鳖、种田，会了就不难。翻开一本书，就像耕一块田吧，有兴趣，就不苦。”六莲便讥讽道：“你当过老师么？说话不要太像老师哟！你是说，读书和种田一样的？”若川说：“道理当然一样。”六莲说：“我会种田，但我为什么读不成书？”若川便语塞了，六莲接着又说：“我阿爸喜欢读书，可是他为何就要种田？你能讲得通么？嘻嘻，我做梦都想到海口去，继续念书，念下去，就能念成像你这样了。可是……只能做梦吧。我总是想，人能走的路，好像很多很多，又好像，没什么路好走。”若川说：“你别这样想。正因为没有，你才想有，若人人生下来什么都有了，那还有什么稀罕？”

　　（待续）
日期：2011-11-22　15:11:51

　　六莲面露惆怅，又把床上的书翻来翻去，说道：“你讲的这道理，我都懂，可是实际上，你让我怎么办？只能到海口去打工，打工能不能站得住脚，还是个问题。你说人人生来就有，便没意思，可就连这没意思的东西，我也没有！”若川一怔，猛地想到六莲的身世，心里又痛。他没料到，六莲也是喜欢想事情的，有些问题回避不了，也解释不了，只好说：“老天生人，就是要让人不圆满的；但是不圆满的生活，也要活吧。”六莲便跳起来：“好了好了，你就是心太软，我要是有你的知识，我就去做大事，我不会来养鳖！”她看见若川没有把汤喝完，就逼着若川喝完，“不喝，伤怎么能好？”若川只得把碗重新端起，笑道：“喝汤，不要成为苦刑哦。”六莲就撅起嘴巴：“再说我就生气了，为你好么！看你那伤员的样子，心里就不好受。早好了我早安心。”若川注视她一会儿，说：“海南的姑娘，会疼人啊。”六莲脸就一红：“乱说！”

　　这一天，六莲又来送汤，忽然见池边有个年轻仔，眼熟得很。走近看清了，发现竟然是霍井石。霍井石是六莲的小学同学，人老实，不爱交往。同学六年，六莲对他几乎没什么印象。此时霍井石也看见了六莲，停下了手来，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六莲惊讶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做工？”霍井石的脸孔一红，说：“刚刚来的。”六莲就问：“你叔叔会让你来这里？”霍井石说：“就是他让我来的。”六莲很觉意外：“哦？你干得了这个？”霍井石嗫嚅道：“从小学出来，我什么都做过，连石头都扛过……”这时，正巧有工人喊他去投饲料，他便慌忙应了声，朝六莲笑笑，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