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8-20 17:03:39
　　第三章 征兵
　　25.
　　江付余走远，保禄与国阜要笑从富，从富没有好气地说：“你们别看，少不了你们两人一份，都和我一起挑回来。”保禄咧嘴说：“几担茶子而已，不过看着江付余吹胡子瞪眼睛地着急，我就高兴了。最好从明穿着一身军装回来，再气他一回。”

　　中午从明果然回来，一身黄色军装五角星帽戴得庄严方正。从明往院子的入口处站着，神气地放眼望去。院子里妇人与孩子都来看，拥着从明往院子里走。黄军装众人都见过，他们关注的是已经流传起来的风 流韵事，看的是从明的脸、眼睛、鼻子、嘴唇、耳朵甚至一两颗淡淡的痣在鬓发的位置。这不，双目炯炯洞察如日定方中傲览万物，那船老板是在这双眼睛下羞红了脸颊如花；鼻子如高岭分秋水，割日月天各一方；嘴唇的弧度恰至好处，如珠露流过荷叶画出圆美弧度，才将情歌儿唱得圆润饱满，让楚士官情迷其中；就连几颗痣也生得巧妙精致，在耳朵发迹边若隐若现；阔额厚脸正是福禄之相。妇人们看了都相互称赞，确实是十里乡间的才子。

　　保禄不关心这个，他更关心从明什么时候走，那楚士官与他约了几时婚成，船老板又将怎么样随之从军。保禄一问，其他的人都争先恐后地询问，只希望打听出新的艳词春事来说一说。从明一边往家走一边耐心且有限地应着话。江付余刚吃过午饭走出屋门来透口气，看众人拥着从明，他卯足了笑容同从明打招呼：“呦，我们的人民子弟兵……”从明已经将头扭到一旁与身边人说话，人流已经走过江付余，留给他嘲讽的背。江付余狠狠吐出一口痰，踩在脚下拧成泥浆，走入屋里将门关得死死，风气不动。

　　日期：2013-08-20 17:04:25
　　第三章 征兵
　　26.
　　第二天是新兵出发的日子，姜娘亲自送从明去镇子里坐车。从富要出工，他又遇见江付余时，江付余冷笑不语，从富被笑得胆战心惊。中午又等了许久，姜娘还没有回来，阜爹且气定神闲的做一回主让大家先吃饭，并说他们的母亲很可能在镇上就吃过了。饭后，阜爹且去床铺下抽出一根稻草，掐一指长悠闲地剔牙。姜娘急成一团白气儿踏进屋里坐下，气冲冲对阜爹说：“你就把饭吃了？塞住牙缝了吧，让韭菜叶子哽住了吧，难受死你。最好连稻草也卡在牙缝里拔不出来。”从明也走进屋里，一言不发，然而一身黄军装已经被脱去。从富惊讶地问：“哥哥，你怎么回来了，不是今天走吗？”姜娘望着从明欲言又止。从明脸上凝起冷霜，神色古怪地看着地面闷声说话：“回来了，不让我去当兵。”从富耐心问：“怎么回事，哥。那军官不是说你胡琴拉得好，让你去当文艺兵吗？”从明粗声说：“问问你妈是怎么回事吧。”姜娘一跃而起说：“我有什么问题。要不是日本兵打过来了，家里人逃难，我会来祁阳县这个鸟屎旮旯的地方来吗？我要是地主家的千金富贵女会嫁给你们父亲吗？我原来的村子在祁东遮天蔽日的穷山辟野里，我是穷苦家的女儿，连金条银元袁大头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我姑姑家又怎么会是地主呢。”阜爹慢悠悠说：“现在讲出身有什么用呢。我早说我们做一个本分的农民就好了，不要想着当兵当官，没有那么好的命运。”姜娘捡起桌子上盛饭的白铝盆子砸在阜爹的头上，“嘭”一声响把阜爹砸得七荤八素头晕脑胀，她骂道：“难道要像你一样不做事，也有人给你弄吃的。”

　　从明猛然拍一下桌子喊：“别吵了，烦死人了。”从富抢上去看阜爹，阜爹气喘吁吁地喊打死人了。幸而铝制盆子软，阜爹只肿了一块大包，没有头破血流。从富松一口气，从明望着他，他摆手说：“没有破皮出血。”从富扶阜爹进里屋休息，阜爹吃了这一下胆子早就被打破了。从明依旧沉思了许久，忽然问起姜娘老家在哪里，姜娘也不甚高兴地将娘家的地址说明白，又不安地问，从明走那一百多里远的山路去干嘛。从明换上一套旧衣服，怀里再带一点钱，任凭姜娘在身后怎么喊他，他头也不回走出了大门。

　　从明这一走去了四天。在村里早传开了从明当兵被弃用的事情，当然有如狐妖鬼魅的猜测不绝于耳。原本这事小如白水河中里的一尾游鱼，人们却为之绝水塞渊，用一江之水做汤，白沙无心当油盐，卵石无意做相料，人们再以火炭硝石硫磺投入江水中，要将这尾鱼烧成热气腾腾的鱼汤；从明就在这一江的鱼汤为众人品尝到不识滋味时回到了村庄。第四天夜晚，当残月初上白茫茫的冷雾笼罩村庄时，从明敲开房门，脸色凝重一言不发，倒床就睡。

　　第二日，从明并没有出工。将至中午时，从明起床洗脸闭目养神一会，将衣服里的纸张拿出来看一看，又放回口袋里，推门走出去。他先去祧屋，江付余家门开着却是有人在家。从明却瞅着不让他看见，从祧屋出漕门口塘下。此时正是晚稻收割的季节，田里人纷纷站起身喊：“呦。看从明，五天不见又回来了。”从明铁青了脸说：“江付余在哪，他娘的躲到哪里去了。”大伙听他语气不对，不敢有嘲笑，正色问他：“你问支书干嘛？”从明大声说：“江付余不让我去当兵，说我外婆家是地主。大家在院子都看得清楚，我要大家评这个理。他狗日的，要是不说清楚我日他娘的跟他没完没了。他在哪？”江付余是队里的支书，还第一次有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骂他。大伙都围在他身边，有人说：“他应该在家里吧。”从明摇头坚定地说：“我要去蓝秋塘边看看。”他义无反顾往蓝秋塘走去，一边走一边骂，身后一群人跟着。保禄等一些青年人唯恐事情闹得不大，拥着从明说：“这件事应该弄清楚，走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