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2-01　15:21:29

　　霍半掏出“红塔山”来，刚要塞给老伯一支，想想不对，就自己点燃吸了，长出一口气道：“城里老板，太精细，我是吃了个哑巴亏。”吴老伯赶跑膝下的阿丑，看了一眼霍半，自顾点了水烟来吸。霍半忍不住，向老伯前面凑了凑，便说：“我是给乡亲们办事太心急了，让矮凳子绊了脚！那朱老板，不是什么好东西，答应的条件不可能兑现。现在，他已经直接找了镇政府，又攀上了县里几个局，通了天啦，要甩开我们村民征这块地。”吴老伯眼睛直直地盯住霍半：“不对吧，是不是朱老板把你这队长甩开了？”霍半便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承认了。老伯就指责道：“你这人，做梦挖元宝，真是想昏了头！跟老板勾结，卖祖宗的地，亏不亏心呢？”霍半很有些委屈，说：“我哪里想到那么多？还不是想，有钱大家赚么。这朱老板，大概是嫌说服村民太麻烦，索性喂饱了上面，拿到批文，立了项，说过两天就要动手征地。这真是，交人交到鬼了！我们村里这一边呢，同意也要卖，不同意也要卖。卖多少钱一亩，不由我们说了算，因为头一轮协商，我们没反对，各家都收了一点红包……”老伯就截断他说：“我没有收。”霍半一笑：“我哪里敢给你？别家是都有的。将来老朱要是把地价压低，我们只要一反对，那就是出尔反尔，破坏招商，县里镇里都要怪罪下来。我这是……”老伯接口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啵？还不是因为太贪心。老板的钱，是那么好拿的么？”霍半忙说：“没有没有，我只收了他一点点茶水钱，算得了什么？我是被他的大话迷惑了。”

　　吴老伯听了霍半所讲的，觉得情况比原先要更复杂了，便沉吟起来。霍半瞄了老伯一眼。恳求道：“这事，你可要替我出主意。怎么才能挡住朱老板？不然乡亲们丢了地，又拿不到好处，不是要骂死我？”老伯指点着他鼻子说：“乡亲拿到好处，将来也是要骂死你。农民的最后本钱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霍半，我看你性子里，真就是缺少一点火！”霍半点头说：“对对，是我的错，财迷心窍了。你看，我怎样能不再受这夹板气，总不能带领乡亲们对抗镇上吧？”老伯想了片刻，说：“我不是诸葛亮，想不出法子帮你！我只是提醒你一句：乡亲们手里有地，你才是队长；若是大家都没有了地，你就是个屁！”

　　这句话，激得霍半的身子一颤，眼睛转了半天，恍然大悟道：“嗨呀，姜还是老的辣。你不用再说了，我知道了。你放心，这次我就是掉了头颅，也要保住乡亲们的地。”老伯问：“明白啦？”霍半说：“明白明白。第一道门，不能轻易打开，打开就守不住第二道第三道。你看我的吧，我霍半好歹也在外闯荡过几天。老话说，败棋也有胜着，我要下一盘大棋给他老朱看。”老伯就笑：“你不怕他上面有人？”霍半把腰杆一板，说：“老子在上面也有人呐！”老伯说：“知道了你自己的本分，那就好。”于是放了烟筒，站起身，去寻锄头，算是要送客了。霍半一见，忙起身告辞，说：“空肚子不在这里打饱嗝。伯爹，你就看后面的事吧。”吴老伯笑了笑，算是相送。

　　霍半走了以后，吴老伯戴上斗笠，看了看太阳的位置，觉得时已近午，下田有些晚了，就放下锄头，除去斗笠。犹豫了一会儿，光阴越发地迟了，便准备再去一趟鳖场，看看白助理回来没有。哪知脚步刚迈出门槛，却见六莲回来了。六莲劈面就问：“阿爸，你去哪里？”老伯想，假如照直对六莲说，要去鳖场，六莲可能会想得多，反而不好，索性就哪里也不去了，便说：“不去哪里，想去看看鸡苗。”六莲一面进门，一面对老伯说：“阿爸，刚才在村里，看见霍队长不知发了什么疯？挨家挨户在走，又要发动群众了？”老伯在竹椅上坐下，微微一笑：“恶人还须恶人磨。他呀，是碰到了鬼。”六莲就催问道：“怎么回事嘛？你快讲。”老伯说：“急什么，你先去洗个脸。”六莲尖声嚷道：“好呀，阿爸，你故意卖关子！”老伯就教训她：“你也是一个，煮虾等不得红！”六莲就慌忙跑去洗脸。洗过脸，老伯便对她讲刚才的事，讲一句，六莲就笑两声。秋阳下，那开朗的笑声，腾空而起，惊起了树上的几只鸟雀，扑愣愣地飞走了。

　　（待续）
日期：2011-12-02　08:00:55

　　41、荒原
　　在镇上的小书店里，白若川偶然淘到一本好书，是一本经济学著作，写得有激情，又让人看得懂。若川倚在床头，看得津津有味，遇到精彩的句子，几乎想拿笔来划线。他不断捶着腿叹息：这样简单的道理，十多年前为什么自己就没有悟到！经济社会里，谁者穷，谁者富，书里说，那是自有规律的，不过，与个人付出的辛劳大抵无关，而仅仅与身份有关。由此延伸开去，很多过往的事，都可以得到新的解释。白若川看得出了一身大汗。原来，自己早先的许多渴望与憧憬，竟完全是虚妄的，简直是中学生的思维水平。而自己跳入商海后，走过的这一路，也基本是无望的路。他唏嘘了半天，如大病初愈，竟没有多少面对未来的勇气了。何去何从，难以选择。若想另辟蹊径，怕是要假以时日来转弯、要重新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