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我就说过，我不是你父亲，你不必跟我跪。”张与墨一手搭着本书，眼睛都不带斜一下的说话。

　　尔善正要落地的膝盖停了一下，还是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下跪是个很古老的礼仪，“男儿膝下有黄金”说得就是男人轻易是不跪的，能跪的只有五种——天地君亲师。张与墨跟尔善的关系不属于这五种里面的任何一种，所以张与墨不接受尔善的下跪，他也不打算接受尔善的道歉。
　　“师兄，”尔善话才出口，就被张与墨打断：“你不是正一派的弟子，也不是正经的授箓天师；师傅当年指点过你一二，但也没有受过你的拜师礼；不要用这个称呼。”
　　张与墨依然不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有些泛黄的书页，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全不在乎自己面前跪着的大活人被自己两句话噎的灰头土脸。
　　“善若……学长，我知错了，我保证会请那位顾先生回来救小川。”尔善顿了一顿，又说：“小川如今这个境况，全是我的错，我定会全力挽回——所以我还想请教学长，小川他到底为什么会……”
　　张与墨终于阖上书页，习惯性的抬了一下眼镜然后看向尔善：“第一，你知错了这句话，留着对你父亲或者是江流去说，如果他还能醒来；其次，你的无知和轻慢滥用阵法固然有错；但是江流作为一个成年人，还是李氏的传人，听你的安排用自己不熟悉的罡步，结果走错步法导致如今这个局面，我没有不讲理到把这个责任也强加于你，你也不必这样大包大揽。第三，以前你撺掇江流偷学正一派秘术，我只觉得你是少年心性，没有严格禁止，我也有错——但是这一次事了，我不会再让你知道任何不该你知道的东西，绝不纵容。”

　　听见张与墨这番话，尔善彻底面如死灰。
　　“善若……学长这样说，是永远不打算原谅我吗？”
　　日期：2014-04-24 00:56:00
　　张与墨是个极其护短甚至有些霸道的人，他只在外人面前公正，否则怎么会让尔善有机会偷学到门派秘术？其实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彬彬有礼的一面只是给距离以外的人的一张面具，对距离以内的人，要么是有些亲昵的粗鲁，要么是无原则的妥协。
　　张与墨并没有再一次把话说绝，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半是兄弟半是朋友的人。尔善这一次闯出大祸险些葬送了李广乔的性命，甚至牵扯到李氏一门的命运，张与墨自然是怒极，但是刚刚一番话说下来，他心里也明白错也不能全算在尔善这里——这么想清楚，火气下去一些，不过该给的教训只能更狠，不能留情。
　　“我说过我最讨厌自作聪明的人，蠢材很讨厌，但是自作聪明犯下的错误更不值得原谅。”张与墨的语气越发凌厉起来，尔善却心里轻松了一点儿。
　　“六壬大阵配合金刚经，五行你学明白了？你怎么从阴阳路出来的？用真言？你倒是学得挺齐全！师傅给你解相了？你就敢用真言？还有你捣鼓的那个软件，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前一阵子缠着江流想看《连山九变》是为什么？你以为数学学得好跟看卦理是一回事儿？知道什么叫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么？你觉得自己挺聪明，混搭玩儿的不错是不是？你认穴认得很好？就敢到处施针？你以为自己真是大侠？足三里和肩井施针的手法都是给你爹治中风的时候用的，你就拿来把别人再扎成中风是不是？你那么本事你倒是不用我动手给小川下针定魂啊？你怎么现在不开个方子教我怎么引魂？小川家学是易数，你让他走罡步？”下定决心要教训，张与墨劈头盖脸的一句一句话甩刀子。

　　“学了点儿皮毛就敢拿出来糊弄人，今天几乎把小川的命搭进去，你觉得几乎没命跟没命差的还挺远的是不是！”
　　听到这儿尔善眼眶泛热：李广乔遭大祸他比谁都害怕，这时候被骂到痛处，简直内疚到想死；而张与墨最后的话虽然苛刻，但是想到李广乔终于还是有救的，他心里又有了一种侥幸的高兴。
　　“师兄……”尔善鼻子一酸，没有忍住眼中已经打转的泪花，喉咙也有些哽咽，喊了一声又不再言语。
　　张与墨没有再纠正尔善的称呼，重重叹一口气，平复情绪说：“你身为外人，善用本派秘术的事情，长老们已经知道。按照天师的门规，绝对是要以死谢罪的；师傅替你说话，等江流的事情了解，正一派会按照背师的规矩处理你的情况——封脉，神领鬼蜮，你不能再涉入。”
　　天师一门行天地法，虽然在人间行走，却不被人间律条所管。宪法以外任何律令处决都属于私刑，但是天师说要杀，是没得商量；除非地府插手干涉。
　　张与墨这段话说起来波澜不惊，尔善听得已经是心惊肉跳——在阴阳路上尚能淡定，因为他有极大的把握自己能活着；面对绝对无可反抗的天师令，知道天师有着怎样足以让自己魂飞魄灭永不超生的本事，他镇定不了。

　　到底，尔善冷静下来才回话：“我酿此大错，害小川落到如今的境地，被罚无话可说；也感谢师傅老人家心中顾念，留我性命。眼下我会做好该做的事情——不敢求师兄原谅，只是将来我再不能进道观，希望师兄还能记得旧日之谊；替我向小川道歉一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