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加油搂着清风削瘦的肩膀，向阅览室走去。心的话，所有进考场的人惹上的麻烦全是因为你啊！还让我给你帮忙。男人啊，其实他本身挺脆弱，连鸡巴的主儿都做不了，所以都想找个依靠。和四国结了个死党，感觉在人世上混，有个朋友真好。添上了庞明，这团伙的性质就有了功利性；再加上给你让分的任务，这团伙目的就有点不可告人了；再意外加了个监督俺们的假和尚，这个“串案”见证人，那就是火夫在锅台上操猪，黑上加黑了。难道四国真比我多个魂？还粘包了还。这个庞明，以为鸡嫁给头驴就能生下刺猬来？他还是挺高看我们。申加油的视线摆脱了垂柳枝的干扰，见阅览室的洋灰台阶上，坐着正在低头说话的苟胜和孙伯阳，就放开搂清风的右手，看着脚低下，慢慢地向北走去。没走几步，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自己：“蚂螂，你来了也不打个招呼。”

　　申加油一抬头，是自己初三时的同学，外号叫蘑菇的苏达成，今年的新生总分状元，比考篮球的早一周入学，马上对苏达成说：“什么时候了你才来接驾？”
　　达成：“我在班里的座位正好在西南角，从前门望得脖子酸，也没看见有大个子进来。”
　　“你在前边不怕挡着人家？”
　　“靠墙呗？眼不好使没办法。要我眼神好，这篮球还用你考？”
　　“身子给根长寿面一样。你也别做那个梦，这老天爷造人那个公平，给了你一脑壳好豆腐，就不会再给你一身铁筋骨。四国哪？”
　　“这不，还是四国去我哪儿借纸笔，我才知道你们来了。这下好了，咱公社里来的人最多，又有你在，他们再欺负我就得看看你的脸色。你分喽俺班里吧，记住是‘团结班’。”
　　“咋这么个叫法？”
　　“高一四个班每个教室前墙都有两个窗户，窗户和门子中间各有两个宋体大字，分别叫‘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我们分到了有团结字的教室，所以就叫团结班。
　　“苏银娟听说也分到你们团结班了？”申加油看着苏达成的眼睛说。

　　“你打听得怪到位。是不是她在我们班你就不敢来了？以前你见了她就象耗子见了狗似的，看见了就怕，怕还得瞄着。”苏达成说完就嘻嘻笑了。
　　申加油觉得脸一薄：“我才不怕她。我是怕你，不怕跟你分到一个班里，怕跟你分到一个宿舍。过了一个暑假，你那嗓门还没变，奶声奶气的。还真有发育跟你一样晚的，刚才给我搭伴走的那位，也是没长胡子的。估计人家不尿床。你这尿床毛病好了没？都怪你太聪明了，结果，脑袋一强势，把鸡巴的生物钟给闹乱了。你给自己的青春期打错算盘了，长这么高的个子干吗？给根肠子顶个西瓜一样。裤裆离那么远脑子好管理？又不是在原始森林里，抢不着阳光就没法活了。不过也别懊丧，我听说一到青春期，男根能挺出个儿来，就能遗精。精关一开，尿关就闭了，自然就不遗尿了。上帝在给你打开后一扇门的同时，会给你关上前一扇门。”申加油一脸的正经，低头看着苏达成喜怒参半的脸说。

　　“我要是有个跟你身高一样长的包皮就好了，天天晚上用绳把头上一捆，晚上尿里边也不妨事，第二天早晨，往茅坑里一放，人不知，鬼不觉的。”苏达成说的时候也把笑意抹了，外人一看，就好象这两个人在探讨学术问题。
　　申加油喷地笑了，说：“这么着你家里就省了钱了，浇地不用买水布袋了，做个包皮手术，从水笼头上套上你这包皮就能浇自留地了。”然后又镇了脸说：“你就不怕你那蛋包子得了水鼓？”
　　“你先别急。加油，你说的那情关、精关什么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在这之前，我在家里睡时，一个月也尿不了那么一两次；在咱初中冬天住宿，一个月也就有那么七、八次；来县中里，它更不作脸，几乎是天天如此。没过两天全中学就都知道了我是什么人物了，不是因为我来时考的分数最多，而是因为我是个尿炕精。弄得谁也不愿挨着我睡，第三天班主任‘半阴天’就把我发配到混合宿舍去了。那混合宿舍是团结、紧张班里本班宿舍盛不下的，一个好脸相的也没有，果然是一个赛着一个地古怪难缠——这班主任当时间长了都会相面了。你想一想，我在里边能自在得了？倒是有个最惠国待遇，把我放到离宿舍门最远的西北角里，隔两三个人的铺位才有人与我为邻，怕我这大水冲了他们的龙王庙。现在，一到天黑我就犯愁，一上那个砖炕我就给上了漏水的船一样。那个没面子，考他娘的全国第一也挣不回来。”苏达成一脸的苦相，开玩笑的心早飞的没影了。

　　“我也是听人家说。你什么时候听说有大人尿炕的？一个是你学习用功，再就是营养也欠缺。熬着点吧，等你那上嘴唇上那黑麦苗一现身，细脖颈上嗓子眼打的结一拱出，裆里小榴弹炮晚上一爆浆，我就再也看不到你这虚心向我求教的表情了。”申加油说着拍了一拍苏达成的肩膀。
　　“嘿，你还别说，有老同学就是好。我这心让你一竿子就给打通了。你说的这几样，是男人都会做到。”苏达成心里没了包袱，一脸的轻松。
　　“半斤八两。估计那个时候你学习就不会这么好了。我敢给你打个赌，我要是输了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个什么。我今儿又得了个外号叫‘半仙’，教委老一的公子庞明封的。”申加油看了一下手表，“你也别着急。人又不是庄稼能上点尿素什么的。我得考试了。”
　　“我也上课去了。你们打球的还考什么试？我把纸笔给了四国了。你快去吧。记住，去我们班啊！一定把我这毛病给去了。你不罩着我谁罩着我？”苏达成踮着细身子跑了。
　　“男儿当自硬，春来草自长。记住啊！”申加油大声冲达成的后影背了句串诗，低头往北走去。能进不能进县中还在两说，事倒是给安排仨了：打狼狗、让黑分、治尿炕，哪个也不是我申加油能易如反掌的。我是竹竿，不是栋梁。
　　日期：2011-09-21　23:09:30
　　11

　　钟亭子前，申加油一眼看见了外号“大流氓”的苟福祥，正虾着身子，肿着眼泡，一动不动地看着宝钟上的那条在钟体上御风而起的龙头出神。他的旁边，则站着一脸宁静的“诸葛先生”，他的两条视线穿过了钟体，走向了遥远的虚无。
　　十五分钟后，考试结束。六个人走出明窗净几的阅览室，谁也不说话，回头看着屋里的四个人给六张试卷打分。阅览室窗外的走廊上，人堆里还站着高胖的闪练和瘦弱的苟福祥。没几分钟，常磊两手把一张试卷用糨糊平摊在窗玻璃上，他看着给尿湿了的床单子一样的纸面说：“这是标准答案，可以对照一下了。”接着又贴了一张，头也不抬地说：“第一名，庞明，十道题做对了九道。”常磊审视了一下庞明的卷面，看那些汉字让他写的给柴禾棒子搭的窝棚差不多，一个个象醉鬼临跌倒时又想飞的模样。人群中没什么反应。常磊又呼拉贴上了一张，说：“第二名，吕清风，做对了七道。”常磊又回了一下头，去找这个一手瘦金体字的男孩子，见大家也都把视线搭在了清风的娃娃脸上。这男孩子站在台阶上，又在对着那座钟出神，好多的目光在他脸上风筝线打了绞一样他也不知道。忽然这娃娃脸又若有所悟，无声地点了一下头，抽了一下嘴角。

　　“第三名，田四国。第四名，申加油。”常磊看着这两张卷面，心想，这想必是在门房看到的那一对高矮兄弟。抬了一下眼，果然是这俩家伙过来瞅上了。这第四名卷上的字横竖倒是挺直，总给一根根或飞在空中，或插在地皮上的标枪一样，拼成的字，个个给瓜地的窝棚差不多。这申加油肯定就是那细高的，长了一身钢汗毛的那个。想着，就笑了一下，字如其人，要是他有幸早生几年，给我做了同学，这“蚂蚱”的外号就非他莫属了，闹不好我那个“大叫驴”的外号也得让他抢了去。申加油，申加油-------有意思。

　　“第五名，孙伯阳；第六名，苛胜。大伙都看一下自己的卷子，与标准答案对一下，看有没有叛错的地儿。”常磊把卷子都贴完了，用眼镜片晃着大家说。
　　“是苟胜，不是苛胜。”孙伯阳纠正说。
　　庞明看着正在对眼光的苟家父子，咧嘴笑了一下。常磊分开人群，从后边拽过清风来，对清风说：“你给我看一下他的卷子，是苛还是苟。我眼上挂着望远镜哩，还能看错？”
　　清风想，这还用看，有人纠正想必是你读错了的，这常师还有点孩子心性。就走到那溜卷子前，扫了一眼排在最后的那张，一块鸡蛋黄大的糨糊正好打湿了苟胜的名子，就说：“是苟，当‘假如’讲。”
　　常磊就乐了：“啊，是假如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