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教室东头往北拐,道窄了些,秃道,没了柳树的笼罩,阳光直接下到了脚下。排在高一教室后边的,也是一溜起心瓦房,有两个门口上各挂着物理、化学实验室的牌子。右边则是一个戳了烟囱的锅炉房,呜呜冒着黑烟,给个不会动的烧煤的火车头差不多。过了这个开水房,两个南北顶着的篮球场豁然眼前。球场北头是两处学生厕所,球场左边是一排一排的宿舍,右边是跑道圈起来的足球场地。
清风看到南场地的南篮,从场外斜进去的球架已经有点扭曲,象一个蹲了后腿脸冲北的大狗,狗脸上的矩形木制篮板也已变形,靠西的下角不堪负重似地垂了下去。这西半拉的场地明显的被踢踹下一个坑去,那球圈也应是往西下斜的。这个不怎么样的篮球场地,显然是男篮的地盘了。
“哪个是男篮啊?”四国茫然道。
“这个还鸡巴用问?南边这个是。要不你去问这烧锅炉的灶王爷。我真不愿吱声了。又怕我不言语把你给笨死了。”申加油说着把背调给四国,等着四国讨来的消息。
一会,四国回来,给申加油一指,说:“让你蒙对了,这个就是。”
“那还用给我说!我说是它就是。你甭看我没进那个锅炉房,我也没见过那个人是个什么样,我也懒得看你们再啰嗦一遍我的结论:你到了那儿,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用布条栓了个粗布免裆的大裤衩子,上身光着,脚上一双看不清色的断了带又粘过的塑料拖鞋,整个人都是黑的,看了拖鞋捂着的那块肉皮才知道他是肉做的。当时,他正往炉膛里用铁锨送煤哩,挺红的一个灶户让他一惊吓,就腾出一团烟来,又跃也一片火来。他一听你问,就转过身来,把铁锨往碳火熏黑的墙上一靠,把肩膀上比护锅布还黑的叫汗打湿了的毛巾拽下来,擦了擦眼屎狼藉的眼角,用比兔子还红的眼睛看了你一眼,两步走出门来,擤了一把鼻涕,吐了一口痰,才对你说:‘小儿,你问哪个是男篮场地?这个就是。’我要是猜错了,我不姓申了。”
清风听了,看见四国怔着两个大眼,好象见了神仙一样,喷一下乐了。又听见四国大惊小叫地说:“你肯定在后边偷看了。”
日期:2011-09-29 18:44:05
24
“我用屁股眼偷看了。你问清风,我还用得着看?我要是偷看我狗他兄弟。我就是烦你不让我说话。这一个中老年人在这儿讨这么个活计,他家住什么样的土房,有个什么样的老婆,见人怎么样地说话,有什么样的亲戚,端什么样的饭碗,去什么样的厕所,红白事去什么样的人,全在我心里装着哩。这都是那个‘天圆地方’的制钱闹的。假如几十年以后,你没考上大学,傍晚你小叫驴一样,在小排子车辕里拉了一车刚拾来的棉花,上面拉着你超生的孙子、孙女,夕阳照着你一脸的兴奋,照个相就是农民丰收了的那种。我衣锦还乡,开一辆小卧车,带着看上去象叫我叔叔的老婆。你见了我是又高兴又酸楚,高兴的是还有在天堂里生活的同学,苦恼的是你连象样的酒席也置办不起。那个时候,你就象洋鬼子听尚小云先生唱戏,广剩傻眼了。为什么呢,还是你的心没有钱做主心骨。我可不想多少年后真出这样的事。为什么我扯得这么远,还得从我的好习惯说起:比如我一出生,我就得想好下辈子的事。一长鸡鸡就想好娶媳妇的事。一进球场,就想到了人场——这跟我爹偷机倒把的心理是一样的,总是在想怎么抄近路先到一会。给清风处了这么一会,我就突然发现四国你想事有点憨,清风干脆就不想事,这就等于打球没有战术意识,玩得挺漂亮,就是赢不了球。清风的秉性我也喜欢,不言不语地挺对我的心思。这些话我表面上是说给你听的,其实是说给你们俩听的。进场之前,我得替哥哥兄弟们把前程和老婆打算好,这样心里才觉得踏实。这些话我不会说给人家庞明听,那不是痴人说梦啊?天低下的好处就是个棒子芯,上面就只能趴那么多棒子粒,你不争你就连站脚的地都没有。下午一定要动一下脑子,把县中的入学名额拿下来,日后就是考不上个一官半职,做生意也有同学帮忙。否则,二十年之后,有混的好的,有混得不好的,大家就不愿联系了。下午真的很关键,尤其是清风,有多大本事就使多大本事。先自己上了县中再说,别的,管他那个哩!清风你别给个没事人一样,你得知道别人都替你上着火哩,明白了没?”申加油最后对着清风说。
清风看到申加油话里话外都蕴含着真诚,就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的这些我全明白,就是不明白为什么你就知道这是男篮用的场地,是不是你事先就知道。我是想向你这大仙学一手,日后成个半仙也行啊。”四国还在纳闷申加油的神明。
“县中的门我还是头一天进。前些天我最多到那个洋灰门槛前溜达过几趟,就望而止步了。那时候没学生,一个大汉坐在门口一个劲用眼瞅你你敢进去?我只所以知道他是男篮,因为这地它最破,还因为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最具破坏力的是男人。孩子的时候,鞋先露脚趾的,先坏裤裆的,家里炕先塌的,都是男孩子闹的。我说这个话可能不好听,咱小时候啊,他家有没有男孩子,你只要看他家茅子的墙角,只要是半圆的,那就是他家男孩子屙屎之后在上面蹭屁股磨的。再往大里说,这造反,那起义,这闹事,那革命,都是男人在破一个规矩,又立一个规矩。”申加油左手抱着右肘,右手的中指和食指并在一块,鸡啄米一样,随着小臂点个没完。
“真是大仙,服了,服了。”四国把一对大拇指一并,杵给申加油,又接着说,“我恨不得连鸡巴也头朝上喽。”
“有你脑袋在这儿值班就行了。要的就是这效果。”申加油把头顶一拍,喷儿一下乐了。
日期:2011-09-30 08:16:53
25
“半仙,咱先练哪个篮儿?北篮比这儿无论从高度还是周正程度看上去都比这南篮好。”四国问。
清风看了一眼球场的西南角的一棵参天的梧桐树有两房多高,下午这南篮全泡在了它的浓荫庇护之下,就想下午这儿当考场的可能性极大。
“当然是南篮儿,标准篮咱练它干吗。红军还知道走雪山,过草地哩,那儿难走走哪儿,咱就找这瘪愣架子练。进球场就好比头一次进了对象家,先要细把乎一下未来的丈母娘有什么样的毛病,然后再讨好她,乐得她屁颠屁颠的,哄得她就给自己再嫁了一次,把人生的遗憾弥补了一样。”申加油笑着说。
四国把实球往球场上一扔,狗熊夯树一样东西晃了一下松散的球架,对申加油说:“这架子跟老太太牙一样,放个屁对它来说都是余震。”
申加油把红球抛给清风,来到篮下,一个直拔,象一个大个儿的刀螂去抓球圈上的一个红枣一样,手直奔球圈的稍高的东半拉而去。申加油把球圈抓牢了,顺势悠了一下,又象一杆从空中斜冲下来的标枪,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球圈从未受过如此大的侵拢,咣啷了半天,才安省了。申加油一指球圈说:“这上筐的螺丝有点松,在东半拉投空心篮时弧度大点,即便球担在了球圈上,踮进去的机会也很大。”
清风一边看他们俩玩,一边用右手把篮球兜上天空,然后让它通过指尖滑到手心里,然后,连勾带捞把球再端平在手中。
“清风,把球给了四国,磕它一个,给这篮破破处。”申加油对清风说。四国从清风手中接过球来,随意地运球来到篮下,把球用力向地面上一磕。申加油伸出手去,往四国肩上按了一把,笑嘻嘻地说:“你过端线伸脚的时候没有男左女右?”
四国回看了一眼被埋在地下做了端线的一溜砖,回头对申加油说:“没想到啊,跟你在一块也活明白了不少,从此不再迷信。要是我自己来考,过那个洋灰门槛时,我跪那儿亲它一口的心都有。”
“脏兮兮地,就是个洋灰做的门槛,让人们从这儿过时下一下车子,怕撞着人的意思。千人踩万人蹭的东西,一天从那上面飘过的脚底板不知有多少,还崇拜上了,亏你想的出。那清风的话更癔症,说是咱俩躺在那儿。”申加油撇了一下嘴说。
清风一听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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