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的投篮是受过秦家川亲传的。自己初中里那个有篮无球的球场，是个低洼的所在，存水后结满了膝深的水草，篮球上的活只能练投篮，一天数以万计的各个方位的投篮，红球白球倒着来，他都要督促自己按时完成舅舅规定的次数。清风一点也不含糊，站在线后，一口气投进去了十个。清风还想投，申加油说：“真看不出来，你手腕压得那么好，出手前那球佛坐莲花一样地大气从容。看来，我得向你学了。我这手大指长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哪儿用劲稍不均匀，那球就出偏。快敲钟了，咱们撒吧。”说完又向冲清风发呆的四国使劲挥了一下右手，最后把手指指向校门口的方向，眉头也向上扬了一扬。

　　“我再玩会，你们先走吧。”清风站在申加油划的罚球线后没动。
　　“我差点忘了，秦师嘱咐你用那个实球多练会罚篮。这是教练交待过的，说不定下午就有用。记住啊！”申加油说完就把球打给清风，跳起来把夹在球筐脖子上的球捞下来，扔给四国却对清风说：“看那个‘牛蛋’，你一会你团愣团愣，你看四国把那球坐的，都成了扁食了。”说完，就往南走去，后边跟着伤兵一样的四国。走到顶着门房的南北甬路，正好看见去钟亭子那儿敲钟的闪练，申加油就凑过去，对已站好了等他的闪练说：“清风还是个好材料。就是触球有点晚，身子也有点亏。但不是没有办法。现在你也知道咱得想办法把那个冬瓜脸的苟胜挤下去，那个东西球上的活是精的不能再精，但说到跑跳，那脚就给秤砣做的一样，你要是给教练组关系好，下午多安排点跑跳的课目，那就是让乌龟和兔子赛跑，不跑胜负立叛。这是得分的好办法。还有------”申加油正说着，就觉得屁股上让四国掐了一把，也没在意，接着说，“清风定位投篮挺有准头。进攻和防守是弱项。还有------”申加油又感到屁股上疼了一下，就说，“还有，吃好点。这可是个力气活。”

　　“你们俩中午跟我吃，我给你们做鸡蛋闷饼。”闪练扶了一下申加油的胳膊。
　　“事成之后，可不是一顿闷饼就能打发的了的了。今个不能在这儿吃，太碍眼。”说完，就往门房方向去了。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来，和闪练嘀咕几句。把个四国急得，把那个篮球往门房地上一扔就奔柳树林子去了。
　　申加油把他的大车子从校门口请出来，还是靠在那张红告示低下。看见四国已坐在了刚才坐过的水坑边上，就过去冲四国的背影说：“咱别回家了伙计，咱去西街去吃周家大门的饼卷儿。那熏菜才地道，全瘦猪肉，切碎了用鸡蛋一拌，用花椒大料水一调，鲜姜嫩葱一搀，往绿豆淀粉里一泡，打成粥，用威县黄家街的香油一泼，往肉肠里一灌，百年的老汤一煮，最后用桃木锯沫一熏，那油滴一样透亮的红色就出来了。再用香油一抹，香半条街。再要上两大碗三鲜馅的馄饨。那馄饨皮都透着亮，能看清馄饨里韭菜的翠色，捏上两捏金黄的虾皮，撕上一绺墨色的紫菜，菜园风光，海洋鲜味一下就给它下肚子里了。我请客，去不去。”

　　“去，干吗不去？吃饼卷又不是上刀山，吃馄饨又不是下火海。”四国一下子站了进来，两手扑落了一下屁股。
　　“我说了半天也没说下哈拉子来？”
　　“在球场上全掉光了。我就靠这点蛤拉子活着呢，呕也是它出面，馋也是它出面，饿了也是它往嘴里来捣乱，操他娘的，要是流出来能浇半亩地。”
　　“走，咱今好好招待一下你嘴里的海龙王，我也喂喂我肚里的馋虫。”申加油说完扭身就往回走。四国又从后边拽了一下申加油的裤衩松紧带。
　　“四国，你这是干吗，给留亲家的小狗似的，总用爪子往下扒裤腿，不让亲家走就说话。”申加油笑着说。

　　“我说加油，下午这事你得慎重点。我总觉得这个清风不一般，别照顾来照顾去把我给照顾下去喽。”四国板着脸说，“上午咱把进攻的活教他了，你看他那三步，练了一会就给燕子穿街似的，飞不高吧，他不往下掉，你想他速度得有多快？只是腰身扭转的不到位，出手时机不那么协调。最叫我开眼的是他的罚篮动作，站着不动你看他给个墙头苇子似的，那球一往上移，他从脚后根到膝盖到腰眼到肩头到手腕最后到指尖，有一种让我琢磨不透的劲由下往上给。他没有进攻能力是肯定的，关键是防守上的事一点也不能再给他点拨了，下午玩一对一的时候肯定挺多，就他那个机敏劲，广盖帽就把这帮人全给按下去。”

　　日期：2011-10-02　23:08: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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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会盖帽？”
　　“我估计他是个生手，上午那点文化分也是有人在他脑子里放了底稿的。三步他都没学过，哪知道盖帽是咋回事。我就怕你不小心给他点明喽，他很能跳。”四国嘴角上的沫都爬出来了。
　　“他一米七多点的个儿能摸着圈？那他为吗不把球够下来，还让你用鞋捣下来呢？”

　　“球算个吗？我那鞋掉了筐脖上面都是他给摘下来的不是捅下来的，是摘下来，送我脚低下的，是先勾球，后摘鞋。那连跳的紧凑劲，真给跳蚤落了烤山药上一样，给我的感觉，不是练了十年八年了，好象是多少辈了。所以啊，帮他可以，别到了最后，把我刷下来了。”
　　“有这么严重？你也别没缘由地给他长势。到时候有我‘大蚂螂’掌握着哩，一看你的分落到了后边，我见谁帽谁，把你放了，不就成了。放宽心！”说完，两个出了柳树林子。
　　“还是你来吧，四国，这车子我一上就成了玩杂技的了。”申加油笑着说。
　　“我骑上去还不照样是马戏团的，给狗熊骑车子有什么两样？”四国说。
　　两人正讨价还价，庞明的小车子明晃晃地从校门里跳出来。庞明跳下车子就说：“去我家吃红烧肉吧。”
　　“去你家？你家那摆设，那餐具，你爸妈那身份，全让俺们放不开。回头你家没人时，你用开水炖个拔光了毛的鸡我也敢吃。”申加油笑着，自己在心里说：还有你爸妈那热情，给刚才水坑里那波纹似的，不知那个是真，那个是假。

　　“那你们自己去化斋吧。下午四点在这儿准时集合。半仙，咱对一下表。”庞明一翻腕子，晃出一块明光光的钢表来。
　　“十点整。你刚才还没有呢，你弄块表给在马棚里捡个马掌还容易哩。能走准不？”
　　“这是咱秦师的信物，听说是田师提前买好了的，两人一来县中，没两天就让这对表铐一块了。是对鸳鸯表，几天不差一分的。要是一天差十几分钟，与马约会还不撞上驴喽。下午，咱在这儿聚一下，去水坑边苇子道上跑几个来回，活动开了为止，千万不能去水坑里洗澡。我要是到不了，你们先跑着。‘孔明’也叫来，你们捎着他啊。还有什么招儿没。”庞明说。

　　“没什么招，倒是有个想法，下午连孙伯阳一快打击。把他俩的分打到最低，到最后让他俩斗鸡去吧。”申加油冲庞明歪着肩膀说。
　　“就这么的了。一个羊是牵着，两只羊也是赶着。”说完，庞明又跳上小坤车，一会就没了。
　　“去他们家吃饭还不给老家的人去了城里磁砖贴的厕所一样，晒半天腚拉不出屎来？”四国推上申加油的‘加长林肯’，对申加油说。
　　“是啊，人们挣钱，考学，当官，还不是给屁股找个面。其实，上帝的本意是让人在耕地里拉屎，由屎壳郎搬撒均匀，咱们老少爷们用犁一耕，用铁齿耙把坷垃一打，用红荆条耙一盖，来年就是好收成。可是，屁股一旦有脑袋做主，那儿体面往哪儿屙。一个人混的好赖，单看他在哪儿拉屎就门清。这都是城里人干的事，把厕所垒到屋里头，用电把水抽上来，然后去厕所里冲屎尿，那些个老农们大冬天起五更背粪筐在马路上才能淘着的宝贝叫他狗操的们一汪水给冲下水道里了。然后，他产了化肥卖给你。他可不管化肥上的地板不板。”

　　“吃这个老醋干吗？咱也挣口气，当个城里人不就妥了。快上车子吧！”四国上了车子，催申加油入座。
　　“走，吃饼卷喝馄饨去。”申加油一尾屁股，坐上了后车座。俩人顺着领带街迤逦而去。上课钟又响了，申加油想起在球场上的清风，也不知道他捂没捂耳朵。该带上耳捂的是苟胜家的那条狗，“小心有狗，别再吓你一跳。”申加油嘱咐了四国一句。沉寂。自行车轧在路面上的呼呼声。申加油就好象在与这燥人的寂寥做对，又说：“你说要是实现了共产主义，这狗是野生还是家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