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中的馒头门槛》
第54节

作者: li39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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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风的心绪在水面上弥漫,不知不觉把眼下移影成了索泸河。忽然听见树林里有人嚷嚷,纷纷说打拳啦,打拳啦!他就把朝西的身子转过来,看见闪练领头羊似的冲东站好,身后的弟子们也都横平竖直地排齐了,又各虚开半步站好,随着闪练的一声“起------”,就见大伙从两侧把手腕拎起一寸来,掌指如同刚出沐的女神的长发一样,全都自由下垂。闪练又是一声“按”,弟子们就把掌根往下按,那掌指又上浮漂起,荷叶一样地摊开。又是一声“提”,弟子们就用掌根把腕领起来-------及至第一式金刚大捣碓临末了,随着闪练的一声“震”,他们师徒把右拳攥成疙瘩,把小肚子挤成疙瘩,把右腿肚子拧成疙瘩,一齐往下跺下右脚。那小柳林里就象下了一阵无雨的冰雹,又象有一群小驴刚跳完芭蕾舞,那尘土也极凑趣,纷纷扬扬地腾起空来。清风微点了一下下颌,想,仙驾彩云,妖着乌气,这驴打滚一样地扯起黄尘来,闪舅的太极也就在半真半假之间,很难在自己这里讨个确切的名份。怪不得能和叫小“青”的女人对上眼神,怪不得把一个宝钟撞得半明半昧,原来他这太极是锅夹生饭。爹说过,发力的不是真太极,发力就说明他已把太极当成技击拳术去练了,他还没有读懂太极门中“拳无拳,意无意,无意之中见真意的入门道理。”太极是道家的东西,是人们回归天地的桥梁,松与静是太极的不二法门,除此别无它途。清风转过身来,又重新面对风行水上的世界。水纹赶着没有尽头的路,憾着它永远拔不了根的芦苇,舔着总想突破的堤岸,摸着根本就够不着的蓝天,守着这一隅总也驱赶不走的宁静。

  就在清风游心的当口,谷场西边芦苇丛中的小道上,由西向东冒出一溜人来。领头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中不溜的个头,柳条身子,西葫芦脸,尖下巴,如果没有眉眼在上面,咋看咋象个上宽下尖的挪瓜秧用的三角铲子。此人细小眼睛,两眉中间,坐了一个绿豆大的黑痦子,痦子上放射状栽着一撮黑毛,怎么看都象一只没有眼框的鼠目。偏偏生了一张多毒的日头也晒不黑,多大的风沙也磨不糙的好面皮,那第三只眼在这个地盘里愈发显得熠熠生辉。清风长这么大很少劳累眼睛这么长时间地盯在一个东西上,今天的感觉给清风的答案很乱,怎么这个人始终在变脸?清风再一次调整视线,牢牢地盯住这个人的双眼,明明是个教书先生啊?温驯而有教养,那嵌在鼻子上方的另一只眼最多也是美玉上的一处瑕疵;清风又聚焦在他那只假眼,那双真眼球就白多黑少,无限的杀机从眼角里游弋出来,清风竟头一次被人类吓了个激凌,我是不是长了阴阳眼,眼前的对象咋一会是人,一会又成鬼了呢?

  清风不太清楚,这个人在县城周遭颇有些来历。如果这只鼠眼生在别人眉间,它的尊相也只能供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们玩赏。谁也没想到这只假目不但找对了地方,而且找对了主人。这个白鼠面相的中年人,是形意门公认的好手,他的祖上是山西太谷县形意拳的高手,早年间从山西往清河走镖失了手,便流落在此地安了家。这些年来他的家人寻祖回山西的有之,丢弃形意拳专事农耕的有之,到如今只剩下他三只眼继承了祖上这门打人的手艺。人们闲坐着唠嗑,不经意就会说起这个三只眼来,不知道的就会问这三只眼是谁啊,被问的人就一脸的不屑,说你连三只眼也不知道,那意思对方给白活了一样。然后就说这三只眼是县城西关人,本名叫单道成,知道自己是鼠相,对外写成单业行,是形意门上的多少代传人,在形意同行中,南至顺德府,东至德州城,北到石家庄,无出其右者,是形意门里的王牌,接着就是一嘟噜三只眼单业行被加了佐料的传奇故事。本来是个芝麻,让张三说成了绿豆,让李四描成了玉米,又让嘴热的人在肚子里爆了一下,到本早晨,他都大过原子丨弹丨的蘑菇云了。如此,三只眼单业行在这一块儿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也有一部分人听说单业行这个人,还是因为他的第三只眼。就象巩俐的名头一样,好多人是因为看了她做的广告才知道她是大影星的。这三只眼本人和他的鼠目就这么相互当梯子,风筝攀上风一样,其名声就不知不觉到了九霄云外了。他初出道之时为人很是本分,好多尚武的人家都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他的门下,能被他收下是家长很有面子的事。没想到这发展经济之风一盛,好多人的角色就无形中往坏里有了个转变,转变不了的也想给自己的青蛙身子盖个瓦片好有个王八样。首先是一夜之间出了好多富人,在公家上班渐渐地成了个唆鸡肋骨的事。理发的、洗脚的、按摩的只要和人身子稍稍沾点边的都干开了色情行业,还把以前有钱人家女孩才配有的名头——小姐给安在了自己头上;打炮这个挂在军人嘴上的口头禅,竟被这些男女主顾涮了硝烟味很随意地相互传递。也没什么不对,这是一场男女之间的战争。再就是街上小混混蜂起云涌,当道横行的,替人要账的,帮人铲仇的,敲诈勒索的,杀人帮绑票的,又渐成气候,全用斧子和菜刀和人说话,拳术反而成了他们的笑柄。“严打”这把快刀割上去如同斩在了韭菜的脚面上,这街面上的人碴反而一茬一茬地多了起来。诸如其它,相面的,算卦的,看风水的,以及各种会道门也都跟风悄悄地红火了起来,唯独单业行的门前逐渐冷落。人们都把娇贵的独生子送到了学校和艺校,把谄媚送给了有钱人和当官的,这单业行就想这块地上他要再闹不出点动静来,人们就把他三只眼给忘了。于是他就在乡下的场院里,打服了洪拳的张三杰,打伤了炮拳的李进,打怕了八卦掌的周六,打跑了在庙会上打把式卖艺的游棍王麻子。经他这么一折腾他三只眼又成了人们饭后茶余的谈资,他的风光又悄无声息的回来了,他感到好不春风得意。唯一不美的是他的得意弟子王金平因为看不上他最近的修为,悄悄弃他而去。这拳场,不但拳师自己要声名远播,而且要有好徒弟撑门面人们才会买账。自从收下苟胜以后,他一改祖上传下来的教拳先站桩的训诫,直接让让苟胜从十二形拳学起。这想法倒挺投苟胜无处不在的好胜心,没两年,这苟胜就名声鹊起,稍微弥补了一下三只眼心中大弟子不告而别的不足。闪练今年夏天来到这个县城,戳了个太极的场子他倒也不以为意,真货都在乡下的麦场里,从省城里来的多半就会个花架子,要是首都来的就只会在全运会上拿冠军了。昨天早晨在吕家洼挨了黑衣人的打击使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从早晨在吕家洼蒙羞,到苟福祥昨晚上找到他时,他还一直没有进食。苟福祥趁机在县城里的聚英楼酒店给他摆了一桌,全是单业行叫不上名子的海鲜鱿鱼之类,好多东西连怎么下嘴都不知道。服务员端上一汤碗汁来,单业行也不知是用汤匙勺浇了吃,还是用海鲜沾着吃,竟感慨自己的两只手能把各个山头的行家里手服得五体投地,却对付不了这些下过锅,过了火,腿脚都不能走动了的东西,他心中就暗长了见识,认为广靠拳头并不能使天下人出丑,有了钱才能通天,当时便把打人长势的心稍稍放淡了一些。就在苟福祥把想借自己的贵手收拾一下闪练的话说出来之后,单业行虽然鸡啄米似的点头,但也没太往心里去,认为是小事一桩,在自已兵败之时,巴不得做这个顺水人情。一则自己的徒弟苟胜失了面子,自己出山是最正常不过的事;二则及时树一下手下的信心很有必要。去那种地还用得着动手?损都把他损跑了。

  日期:2011-12-02 17:03:58
  第六章
  “这狗操的县中!有水路的船进了,有旱路的车进了,有后门的偷进了,就咱家孩子空有一身打篮球的本事,县中男篮选拔时愣让看门的那个假和尚用流氓手段给挤掉了。”苟福祥以骂娘作为开场白,随后就把球场上的升级版本添油加醋地对着三只眼说了一遍,“你说什么也得先给咱苟胜把这个所谓的太极门上的棍棍给收拾了。本来我出门看见他们在那儿画拳我就添堵,连我弟媳妇也跟着去掺乎。男人不在家,大早晨就出去跟那个和尚瞎野。平时没事就去县中的门房串门,闹得全街的大人一出门就不自觉地往北看一眼。唉------她竟不知俺苟家还有祖宗!”苟福祥说完,肚子一大,脖子上的筋一软下巴就支在了胸口上,没有缘由地寻思他的弟媳去门房串门时又让那个假和尚的小和尚串了自己弟妹的门房,“别的咱先不说,先给那个县中的看门狗一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拳是怎么个打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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