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响了。刚一接通，一个尖利的声音便立即灌满了他的耳朵：“孙健，你怎么照看的女儿啊？她又失踪了你知不知道？”
　　孙健脑袋嗡的一声。真叫倒霉，怕什么来什么。
　　这段时间的确有点疏忽对小泳的关照，光觉着她每天吃住在爷爷奶奶家，生活挺规律的。今天这种周六，原本她还要在学校上自习，总要到天黑时，孙健才会陪她吃顿好饭，顺便聊点各方面的事。
　　但听李露的意思，她今中午本来是想个跟小泳在学校附近吃个饭的，这也是她接近女儿的手段之一：周六学习相对不忙，其它时间女儿就更有拒绝她的理由了。但想不到，学校里却没找到小泳，同学说最后见到她是昨天晚上。李露赶忙到孙健父母家打听，也说一早就出门了。李露顿时慌了手脚，这才火速招呼孙健。
　　孙健听罢李露的一大通陈述加责骂，不做任何辩解，只是说道：“我马上回家。”

　　命啊命，躲不开呀躲不开。一路上伴着车外的风声，脑袋里就不断飘过这俩字眼。
　　就拿李露来说，若以孙健的心态站在她的位置，简直都该没脸面再见前夫和孩子，但她不，很快就恢复了嚣张本色，如今的套路则是总以关心孩子的名义来指责孙健。每隔段时间，她就会回到老家来，到女儿房间略做收拾，剩下的便是数落孙健这方面没想到、那方面做得不好，好像这个不合格的爹给女儿带来了多大委屈。但可笑的是，只要女儿一见到她，却又会轻则不给她好脸，重则直接往外轰她，嘴里还叫着“我不用你来管”之类的话，令她无比难堪，在孙健面前的威风全无。孙健心道，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出于对女儿成长的考虑，他还是跟小泳谈过多次，要她以大孩子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客观看待父母的分手，对母亲总归要保留一份必要的尊重。这才使得女儿后来能勉强应付下李露，愿意在周六这种时候见她一下。而李露却并不把这看作是孙健的功劳，而认为是自己水滴石穿，功到自然成了，于是更频频使出请吃饭、买衣服之类组合手段来加深与女儿的感情。

　　但想不到，女儿还是再次失踪了。
　　与李露会合后，无需废话，俩人便再次展开两年前的那套流程，将女儿从小学到中学的所有女同学都问了个遍，结果依旧是一无所获。
　　这次李露还多了个心眼，特别向那些女孩了解，小泳平时有没有比较接近的男生？结果竟得到了一个比较复杂的名单。
　　接下来的询问就有点难度了，你总不能挨个把那些男孩揪过来问道，我女儿有没有躲在你家里？而种种旁敲侧击式的问法又实在费劲到令人崩溃。
　　但不管怎么说，李露竟把这类调查也全部做下来了，结果却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折腾了足足两天，孙健整个人都差点虚脱了。回到家煮了点面条，打算吃过后睡上一觉。
　　刚把盛好的面端到桌上，却听有敲门声。心下不由别的一跳，不会是小泳自己回来了吧？
　　开门一看，很失望，只是李露而已。
　　李露的脸色也蜡黄，看着简直有点祥林嫂的意思，连眼珠都不动弹。孙健将她让进来，顺手还接过她手里的包挂到衣钩上，因为她完全跟块木头一样，什么正常意识都没有。孙健又指指沙发，她显然本来也打算奔那儿去的，扑通便倒在了上面。
　　孙健说：“我刚下了点面，一块吃吧。”
　　她毫无反应，只剩喘气。

　　孙健并不劝她，只是另盛好一碗放在她面前，然后自顾吃起自己这碗。转眼干掉，又对李露说了声：“吃吧。”不等她反应，起身便去洗碗。
　　再次从厨房出来后，见沙发上却没人了，卫生间却传出水声。少顷李露出来，刚洗过的脸色略显精神了一些，坐下便端碗大吃起来。
　　孙健泡上两杯茶放在桌上，然后点上根烟，坐旁边抽。等她抽完，李露也吃得差不多了。孙健起身要接过碗来收拾，她却一扭身站起来，自己去了厨房。孙健不禁抽动下嘴角，想她这是依旧不拿自己当外人。
　　等李露又出来，孙健喝口水，说：“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现在只能等。我跟几个派出所都打过招呼，有消息他们会及时通知我的。”
　　李露却依旧倒在沙发上，不吱声。

　　孙健无奈，只好把话说白：“我看，你先回家休息下吧。这两天够累的。”
　　李露却站起身，摇晃着走向女儿的房间，也不关门，呼隆就倒在床上。
　　孙健摇摇头，没办法，这种时候总不能轰她出去。便也回到自己房间，倒头睡去。
　　不知过了多一会，孙健醒了。因为有人在骚扰他。
　　一个脑袋拱在他的怀里，无声抽泣，只是肩膀乱耸。这太要命了，还不然痛快点嚎两声呢。

　　孙健挣两下，想爬起来。李露却揪住他的衣服，不让他动。
　　其实，孙健若想用力摆脱，肯定也能做到。但眼下这情况，那么做又似乎不太人道。他只好翻个身，仰面朝天，侧对着李露。心里想的却是：此刻若孩子突然回来，看到这场面，恐怕会一直出走到火星上去了。
　　李露边哭边在孙健身上乱摸。孙健将她的手拂开，沉声道：“你也别哭了，咱们随便聊聊吧。这一年多来，生活的还可以吧？”
　　李露大摇其头。
　　孙健问：“怎么了？他对你不好？”
　　李露道：“怎么可能好，自古来永远都是始乱终弃。”
　　孙健皱眉：“你们就平平安安的一起教书，他还能有什么别的动作？”

　　李露道：“他不教书了，停薪留职，做买卖去了。”
　　孙健扭头看李露：“这什么时候的事？”
　　李露道：“结婚后不长时间，他就说两个人都在学校这么呆着不是个事，一眼就看到头了，他要换一种活法，但让我原地不动。我想他主要是觉得离婚的事在学校闹得太没面子。”
　　孙健点点头：“他做的什么生意？”
　　李露却摇头道：“我也说不清。反正他号称是考虑了很久，但我看完全就是没头苍蝇一样瞎碰，成天跟些三教九流的人谈这谈那，口气都挺大，可十件里九件半都做不成。”
　　孙健道：“做生意是挺没准的事，成败往往就在一瞬间，谁也别看不起谁，说不定哪天就捞到笔横财呢。他既然下决心这么干了，你最好也有点耐心，短期内既别太奢望也别太势利。”

　　李露道：“我才不管他。现在我们是各人忙各人的，有时候几天都不打一个照面。”
　　孙健道：“是不是还没有结婚前密切了？”
　　李露道：“你用不着讽刺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从头到尾就没做对过一点。”
　　孙健不语。他想该起来了，但身上却全无半点力气，只想这么昏昏沉沉的一直躺下去，像漂浮在西山上空的云海之中。
　　耳边听李露又道：“孙健，我再请求你一次，为了孩子，咱们复婚吧。”

　　孙健闭着眼轻叹一声：“你是真不怕丢人呀。”
　　“不怕，我反正已经丢人丢到家了，但我总要做对一回。”李露道：“再说，你一直这么单身着，我想起来也难受。都是我的错。”
　　孙健道：“先别说那些没用的，想想孩子怎么才能回来吧。万一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些想法岂不又是空想。”
　　李露急切道：“不，即便退一万步说，孩子回不来了，我也会给你再生一个。”
　　孙健腾的坐起来：“你越说越不靠谱了。”

　　日期：2011-07-06　14:53:05
　　40.
　　两天后，小泳回来了，是铁路上的人，从福州给送回来的。李露一听到信，立马放弃了一节课，跌跌撞撞赶到了老家。
　　孩子倒是毫发无损，看上去就跟刚到学校转了一圈回来似的。反正她原本也成天无精打采，换个不知情的人，还真看不出她刚有了一趟远途遨游。
　　问她是打算去哪儿啊？
　　回答：没打算。

　　那怎么会跑到福州去了呢？
　　到火车站随便买了张车票，哪趟车马上要开，就上哪趟车。
　　带了多少钱？
　　二百。
　　二百够干嘛的？花完了怎么办？

　　没想。
　　为什么要走呢？
　　不为什么。
　　不为什么干嘛不在家好好上学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