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务长在家正等着文涛，文涛把棉手套棉帽子和大头皮鞋都交给了司务长，在海校借的五十元的旅差费报了三十二元两毛四分，粮票报了十九斤半。填写单据时大写的“肆”字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不知道是热昏了头，还是大脑锈住了，擂破了脑袋也没有找到肆字，司务长一边告诉文涛写肆字，一边不冷不热地说：“还是海校下来的，怎么连个肆字都不会写？”文涛听司务长这样一说，脸就涨红了：“会写的，不知道怎么就忘得没影了。”

　　日期：2011-05-14　11:01:22
　　文涛回到班里，把两只旅行包提出来，放到栏杆上，把里面的东西都翻出来晒，绒衣绒裤在海南岛估计没有机会再穿了，还有一件高领的毛衣是从家里带出来的，也不会再穿了，晒一晒，都要收起来。一叠英文报纸和几本书也拿出来放在栏杆上，在包里闷了一个多月，都能闻到一股潮湿气味了。
　　季波一个人在房间里，文涛就去他那里坐坐。季波戴着耳机，正在用手掌般大小的单放机听音乐，有一盒是原装的音乐带，可以听到立体声的效果，季波就把耳机给文涛戴上，文涛听到鼓点从左边咚咚咚地敲到右边，又从右边咚咚咚地敲到左边，鼓点好象是在后脑勺上敲过来敲过去。季波告诉文涛：“如果是复制的带子就没有这么好的效果，有的复制带连立体声都没有，只一边耳朵有声音，那种带子不能听的，时间听长了会头疼。”

　　中午，季波弄了一只大瓷碗，从厨房里给文涛端了一份饭菜，连里的伙食和工程处的没法比，一个豆腐一个空心菜，缺盐少油，寡淡无味，文涛把菜吃完了，饭只吃了一半。吃完饭，季波带文涛到营区后面去玩，文涛是第一次到后面去，没有想到顺着营区的大路可以一直走到凤凰岭的山坳里去，那里有两座大凉亭，地势较高，好象在山岭的半腰里，站在凉亭里向东向南望去视野都非常开阔，向南可以看到半个营区以及营区前面的村庄，向东可以看到椰林盐田，还可以看到远处的一带山岭，营区东面的围墙就接在凉亭下面的山岭脚下。季波说：“这里很危险的，三连的氧化剂库和催化剂库都在这里，这亭子就是他们的加注场，弄不好还会爆炸，所以要弄到这个山沟沟里面来，离人住的地方越远越好。”文涛听到两三声粗哑而低沉的咕咕声，象是从库房边上的池子里传出来的，感觉很奇怪，就问季波：“这是什么在叫？”季波说：“是牛蛙在叫，以前营里搞农副业生产养过牛蛙，跑出来好多。”文涛说：“连里现在伙食怎么这么差，工程处那边做的菜又多又好吃，回到连里都吃不习惯了。”季波说：“现在连里人少，干部就剩下副连长一个人，没人管了，炊事班都图省事，有吃的就不错了。”文涛问：“怎么没有看见指导员？”季波一听说指导员话就多了：“指导员最不是个东西，他叫史大贵，连里的战士都叫他死大鬼，对新兵凶巴巴的，对老兵就极力笼络。对这个老兵拍拍肩膀说没问题，对那个老兵握握手说全包在他身上，老兵对他抱了好大的希望，什么事都支持他，很卖力地给他办事。可到了老兵复员退伍的时候他就回去探亲，每年都是这个时候休探亲假，答应老兵的事一样也没有兑现过，象一班的老赵，超期服役两年了，他答应人家转自愿兵的，关键时候他一跑，团里没有名额下来，老赵只好退伍，当了六年的兵，连党票都没有捞到一张就回老家了。”文涛问：“当了六年的兵，连里怎么不让他入党？”季波说：“老赵还不是听信了指导员的话，转了自愿兵，入党有的是机会，连里老兵多，党票紧张，何必和退伍的老兵争。早知道转不了自愿兵，老赵怎么着也要捞一张党票回去，这次退伍的好些老兵对死大鬼都恨得牙痒痒的。”文涛听季波这么一说，对指导员更加鄙视：“象这样的指导员，根本就不要相信他，不听他的，不帮他抬庄，不给他面子。”季波说：“总有人会巴结他的，连里就这样，总有人还想着从他那里得到好处。现在部队又不能提干，农村兵想转自愿兵还积极一点，象我们城市兵最多捞一张党票。我又不想入党，管他什么指导员不指导员，我巴结他干什么？”文涛说：“我也不想入党，我对专业课也没什么兴趣，只想有时间多看看书。”季波说：“如果你调到二排时间就多了，一排经常搞哨所训练，天天往训练场跑。不过海校分来的学兵，连里一般是不会往别的排里调的。”

　　日期：2011-05-14　14:05:44
　　傍晚，文涛回班里把晾在栏杆上的东西都收进去，两只旅行包提进房间，都塞在床下，还弯下身子把包推到靠里面，生怕别人再来拿他的英文报纸。下楼来和季波道了别，就迈开大步走回工程处。
　　回来后天色还没有黑，陈阳说：“农垦医院今天有电影，你们想不想去看？”文涛问：“什么电影？”董正宏也问：“农垦医院在哪里？”陈阳卖起了关子：“别问这么多么，想看，我就带你们去，一去不就都知道了。”文涛和董正宏就跟着陈阳，先走到三岔路口，董正宏问陈阳：“往哪边走？”陈阳不慌不忙地说：“跟着我走，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顺着柏油马路向东，把天完全走黑了，才看到一个大门，上面写着“农垦医院”，里面的球场边上拉着大银幕，电影已经开映了，球场上坐着几排观众，后面围着几圈观众站在那里看，陈阳和文涛董正宏走过去，就站在最后面，问了一下旁边的人，说放的是《石榴花》。后面的蚊子真多，手要不停地拍打，脚脖子上咬起好几个疙瘩，两条腿根本就不敢站定，得不停地摆腿踢脚，就这样象打拳似的把电影看完。

　　电影散场后，三个人慢慢走回来，在三岔路口有一家冰室，文涛请陈阳和董正宏去喝冰水，一毛钱一碗，文涛买了三碗。冰室不大，屋檐特矮，文涛进去时都得低头，里面连个象样的桌椅也没有，一个大冰柜老是发出嗡嗡的噪音。三个人说起刚才看的电影，文涛说：“讲残疾人的片子，看了让人心里怪不舒服的。”董正宏笑着对陈阳说：“电影里的男主人公有点象你呢，你叫陈阳，他叫陈湘，连姓都是一样的。”陈阳说：“他虽然是瞎子，但长得蛮帅的，我哪有那么帅。”董正宏说：“石榴花长得蛮漂亮的，怎么后来就出了车祸了？”陈阳说：“这你就不懂了，陈湘是瞎子，石榴花要不出点车祸坐上轮椅，他们最后怎么能走到一起。”

　　日期：2011-05-14　22:53:22
　　十三
　　有两位要退伍的老兵，提前回连里去了，剩下的人数刚好可以排一天的岗，文涛真算是掉在茅坑里了，总是轮到站正午的这一班岗，岗哨又调到前面的大仓库，差不多是站工程处大门的岗。大门内的岗亭里安排有一位地方公丨安丨值班，时不时就会你望望我，我看看你，站岗起来就不如后面那么随便了，在后面站岗，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前面就没有地方坐，站累了，只能在小范围内走动一下。正午的这班岗可以把人站得昏睡过去，阳光暴烈，空气滚烫，就算是站在荫凉处，前胸后背也会渗出汗来，汗水会顺着皮肤慢慢地滑落下去，扎着腰带的一圈衣裤都会被汗湿；四周静悄悄的，整个工程处听不到一点声响，静得人昏昏欲睡，风停了，树叶纹丝不动，好象连树都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