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终于解除了魔咒的故事——倾车之恋》
第54节作者:
火锅1976 日期:2013-09-03 22:03:56
二
三姑上完五年级就没有再上学。她家里人说她反正成绩差,不睁眼瞎,认识自己的名字、会算账也就行了,三姑没反对。她本来就不愿意上学,别人轻松学会的东西,她总是跟不上,但她干地里的活儿是一把好手。锄地、打药、摘棉花、割麦子,哪一样儿活她也比别人干的干净利落,在土地里她才找得到自尊。
伍娟平常上学,放了学要写作业,干家务,常常好几天也和三姑打不了一个照面。每次见到了,都觉得三姑好像有点什么变化。十四五岁的姑娘开始爱美,三姑换衣服的频率越来越高,简单的衬衣汗衫,穿到她的身上总是很好看。伍娟发现三姑的胸脯变高了,穿衬衣的时候,第二颗纽扣和第三颗之间,总是被微微地撑开一点裂缝,露出里面白嫩的皮肤。伍娟觉得真是说不出的好看。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摸过自己的,还是平平的,里面一个硬硬的核,像是藏着一个沉默的小核桃。
有一天她看见三姑用好几根五颜六色的皮筋一起绑马尾。红绿蓝黄都有,那些颜色衬着她乌黑一大把的头发,更显得鲜艳好看。三姑说是从集上买的,五分钱一小把,啥颜色都有,矜持地拿给她看,皮筋用写字的纸仔细地包了好几层。三姑让她随便挑几根,说不出是什么心理,伍娟拒绝了。
但她很想得到五分钱,也买这么一小包皮筋儿。
晚上吃过饭,伍娟收拾完,在吃饭的桌子上摊开书本,准备做作业。家里新拉了电灯,度数不高,整个屋子是淡淡的昏黄色。伍强也在桌子上写作业,一笔一横地写着拼音,他上一年级,不像伍娟,从来没考过一百分。伍娟有点三心二意,想的是怎么张口给妈要五分钱,又不至于挨一顿骂。奶奶在世的时候有时给她一点钱,玉芝从来没给过。可是她好希望头发用五颜六色的皮筋捆上。也许振亮会喜欢。
这个卑微的希望越来越膨胀,像是灯泡下面的人黑魆魆的庞大的影子。
玉芝过来弯着腰看了一会儿儿子写作业,取笑他写的q像大头蝌蚪,武强捂着玉芝的嘴不让她说。笑闹完,玉芝转身去厨房端了一杯水给儿子。回头看了看伍娟,停了一刹,又走回厨房去。
伍娟的手有点僵硬,仿佛纸面上有胶水,粘住了她的笔。她很恐惧,害怕妈妈也给她端水来。
好似过了很久,玉芝走过来,果然也端了一杯水给她。仿佛很随意地往桌子上一放,马上走开了。那“咚”的一声,杯子和桌子撞击的声音,让她打了一个哆嗦。
伍娟使劲低着头写字,头发帘儿都扫在桌子上,谁也不会看见她的脸。半晌她确定妈不在这屋子里了,才慢慢抬起头来。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她拿起杯子慢慢喝了一口水。
一直冻惯了的人,倒不一定会欢迎别人给披上的大衣。因为不知道这大衣什么时候会被要回去,那时候只有更冷。
伍娟一口口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又放回厨房里去。她决定不开口要五分钱,怕被拒绝,怕被嘲骂,怕那杯水带来的幻觉太快就消失不见。
离赵集最近的镇叫七里铺,逢三逢八有集市。这次集市正赶上周末,伍娟一个人去了集上。各式摆摊的都有,人特别多,骑自行车的、拉地排车的,熙来攘往。伍娟在集市上走了一圈,果然有很多卖三姑那种皮筋的,一小把一小把地摆在摊位上,特别鲜艳好看。
她像游魂一样在集市上转了一圈,啥也没买就回来了。
日期:2013-09-04 10:09:02
三
小学毕业的那一天,伍娟收拾好书包离开学校,心神不安。村子里没有初中,只能到七里铺上去。她不知道爸妈会不会让她上,还能和振亮同桌更是奢望。
她放下书包就去地里割杂草。她心里想的是,要是你们让我上学,我就好好干活,将来还要给你们养老。
可是面对爸妈,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家里她就像是一个哑巴,一个木头人。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是错。她就是这样一个笨拙的人。
扛了一筐杂草回来的时候,走到灶屋窗下,伍娟听见爸妈的对话。
国梁说:“三妮儿小学毕业就不上了,要不也让娟儿下地干活儿算了。”
伍娟一阵头晕,她变成了空气,背上的杂草筐直接压在了心尖儿上。
半晌之后才听见玉芝的声音:“不行,让她上,上到上不去了算完。”
她的眼泪猛地升上来,呛得鼻子一阵酸。她不敢想,但是也许,妈有一点点爱她?
玉芝接着说:“不让她上,外头的人更该说我们对她不好了。一堆吃饱了撑得放臭屁的闲汉!”
伍娟垂下头离开,放下草筐子,从里面挑出来鸡肯吃的,洗一遍,甩净水,放到案板上咚咚地剁。
从此她最恐惧的事情便是燃起希望——因为希望之后必然是灭亡。她最擅长的,便是在火苗燃起之前,熄灭它。
这样她才觉得安全。
四
伍娟初中和振亮不是一个班儿。他们常常在上下学的路上遇到,有时候打个招呼,有时候结伴骑一段儿。偶尔伍娟没有自行车骑,振亮还驮着她上下学。不过年龄大点之后,仿佛更拘谨些,伍娟现在说话都不好意思看振亮的眼睛,振亮也对她比以前客气的多。坐在振亮车子后面的时候,伍娟尽量抓紧车子座,不去碰他。眼前的这个脊背还是很瘦,却显然比前几年宽阔了一些。那根脊柱仍然是突起的,随着蹬车的频率,背上的肌肉一跳一跳。
有一次振亮驮着她的时候,躲闪对面来的一辆三码车,自行车剧烈的扭动,伍娟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抱住了振亮的腰。然后,像触电一般松开了。
伍娟恨自己。
完全可以很自然地松开啊。完全可以开几句玩笑话啊。
就是不松开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伍娟不会,不能。
因为,做什么都是错,说什么都是错。
少年男子的腰腹磁石一样坚硬。抱住他的一瞬间让她感觉自己像某种金属,正本能地朝着那渴望已久的欲念飞速地移动。
安宁、恒久、永不消失的“最”爱。
那渴望是如此强烈,而带来的恐惧更为强烈,是翻着白花的巨浪淹没了船。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