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10-11 10:05:49
(一八四)
苹果心里面老大的不高兴,想着刚才稀里糊涂扔出去的二百块钱,觉得简直像被骗走的一样,心里割肉一般生生地疼。柱子也明显感到她脸色不对,心里只当她是心疼钱,便压抑着不快笑着说,“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哪里招工不都得交押金呀,舍得小的才能得大的,这里是保定,是城里,可不是在老家了,啥都得按照规矩来。”
苹果心里愈发的不悦,觉得这个柱子真是喜欢充大的,办事也不靠谱,为了炫耀自己的本事,也不征求一下她的意见。她拿着那套乌突突的工作服,觉得这就像一个沉默的圈套,即将把自己牢牢的束缚。
柱子见苹果一直沉默,也不乐意了,他觉得自己一片好心,不知哪里却得罪了人,出了工厂大门便跳上了摩的,想着苹果也不会坐他的车走,便也没招呼苹果一声,发动了车就去拉活儿了。
苹果郁闷地走在大街上。天已经大亮了,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行人和过路车掀起的尘土颗粒在空中欢乐地漂浮着,街道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空气里,显露出城市清晨特有的喧闹和嘈杂。看着周围热闹的车水马龙,苹果心里泛起一阵酸楚。自己出来时身上一共有一千五百块钱,这几天租房置办东西已经花了快三百了,刚才又稀里糊涂地扔出了二百块,眼瞅着只剩下一千了。这一千块还是临走之前大个儿偷偷塞给她的,她本想不动这一千块钱,等着自己回家的那一天,再拿去还给他……一想到大个儿,苹果心里更是泛起了复杂的情愫,大个儿,那个一门心思对自己的大个儿,外面的世界远不像我想象的那么好,你呢,你在家乡还好吗?
苹果拐到了破鞋一条街,想起了柱子先前说的话,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果然,街道两侧全都是一水儿的小足疗店,理发店,起的名字也都魅惑十足,“梦情”,“夜缘”,招牌上也都是如出一辙的美女头像。天已大亮,这些小店却全都用铁皮罩着门,没有一点开门营业的意思。整条街一片静谧,和周围的热闹繁华似乎格格不入,好像还没醒来,又仿佛刚刚入睡。
尽管不情不愿,第二天一大早,苹果还是到服装厂上班了。除了考虑到已经搭进去的二百块钱,苹果也仔细考虑了自己的处境。自己毕竟是刚刚进城,工作有多不好找,她已经见识到了,与其等着一步登天,倒不如骑驴找马,总比坐吃山空要来的好。她寻思等到有了合适的工作机会,一定要毫不犹豫地从服装厂撤离,权当是为自己攒个生活费,大人物在开始的时候也都要做小事情嘛。在充分发挥了乐观主义精神自我安慰以后,苹果又把领来的工作服洗的干干净净,便精神抖擞的迎接新工作了。
日期:2012-10-11 10:15:39
(一八五)
但苹果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乐观和天真实在是有些过分。她在流水线上呆了三天,便觉得整个人日益呆傻。在头一天的观摩学习之后,她光荣地得到了第一项工作任务,缝扣子。据说这是缝制一件衣服的几十道工序里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一项,负责带她的线长语气生硬地说,“你是新手,干这个最合适。”语气里却让人感觉好似苹果占了天大的便宜,苹果还为此暗自庆幸了一番。
苹果缝了两天的扣子,除了手指头让针头扎的千疮百孔,最让她无法忍受的是精神上的高度集中和重度空虚。她曾试图在缝扣子时让思绪游离在外,却几次因为手眼不一而被火眼金睛的线长一把揪出。
线长是一个精瘦的女人,符合横看成岭侧成峰的视觉规律,正面看起来瘦的如同一条带鱼,侧面看却佝偻的像个弹弓,如果找对了合适的45度角看,则颇有带鱼跃龙门的感觉。但人贵在有精气神,线长的眼力绝佳,但凡有偷懒取巧打瞌睡的工人出现,必然会在第一时间被高度戒备的线长捉个现行。
俗话说人无完人,眼力绝佳的线长也无法脱俗,被配备了一个无比糟糕的记忆力,以至于她记不住任何一个下属的名字,而只能以她们所负责的工作内容作为代称。这也是让苹果感到稍微庆幸的地方,因为她的工作是缝扣子,因此“扣子”成了她的代号,还能让她勉强接受。而其他的工友,除了被叫做“领子”“袖子”这类朴实无奇的代号,有两个人因为受到工作内容局限,而不幸地分别被称为“裤腰”和“裤腿”。苹果想,幸好裤裆不是一个需要单独缝制的部位,否则任谁被分到这个地带,一准都是无以伦比的难堪。
当然,能够从枯燥的工作中寻到些许乐趣,说明苹果对生活还没有绝望。而其他的工友,则已经处于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最高境界,他们仿佛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旦坐到工位上,就接受了开始工作的指令,此间除了撒尿吃饭喝水等生理事项,其余任何事情都阻挡不了他们对工作的恪尽职守。
苹果想象不到世间竟然有这样无聊的工作,其无聊程度完全可以媲美糊信封,掰棒子,哦不,掰棒子也比这个要有滋味,好歹能从一摞摞的玉米棒子骨肉分离中看到一些成就感,而缝扣子,纵使堆成小山,也实在体会不到自己的工作有任何的意义和乐趣。而她也很快明白了一个道理,其实坐流水线并不是有多累,而贵在让人没有思想,而这种生活恰恰是她无法忍受的。
日期:2012-10-11 15:05:38
(一八六)
能够让她勉强坚持下来的精神支柱,一是工资,二是押金。虽然她上班的情绪日益低落,但依然坚持着每天拖着沉甸甸的脚步,在安静的清晨,披着藏蓝的工作服,穿过幽谧的破鞋一条街,带着上坟一般的沉痛心情,睡眼朦胧的奔赴到缝扣子的第一战线。
她曾经跟工友打听过押金的事。那是在一次撒尿的间隙。她见四下无人,便偷偷问道旁边蹲坑的一个小女孩儿。那小女孩儿平日里就坐在苹果的侧后方,最近专注于熨衣服,好像因此得了强迫症,见到什么都想上去熨个平整。当时她似乎嫌手里的卫生纸不够平整,一边用力大便,一边专心地一遍一遍捋着手中的卫生纸,听见苹果的问话,被吓了一跳,不耐烦地说了一声不知道,然后继续耐心地爱抚着手里的卫生纸。
但是她很快抬起头来,狐疑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干了?干啥问押金的事?”
苹果吓得赶紧住嘴,她可不愿鸡飞蛋打。来这儿已经快一个月了,万一被人知道自己的心思,闹不好工资押金统统都没有。她提起了裤子,偷偷地瞪了一眼还在蹲着的熨斗妹,无奈地匆匆跑回了工作间里。
时间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在苹果掰着手指头盼着日子快快过的一天天,日子还真就悄无声息地溜走了。当有一天清晨苹果起床后接连打了三个喷嚏的时候,她意识到,严冬到了,冬天是真真正正地来了。
河北的冬天是难熬的。能够畅享暖气带来的融融暖意,那是城里住楼房的人们才能感受的幸事。而对于平房的人们来说,家里温暖的地方只有一个火炕,坐在炕上,借着屁股下面传来的温度,能把周身暖的热烘烘。但是人不是动物,整个冬日里不能靠冬眠度日,而只要离了火炕那个小热源,屋里冷嗖嗖的空气便会迅速侵袭,毫不客气地吞食掉人们在炕上好不容易积攒的温暖。
对于租住在东水牛村小院的苹果来说,则更为难熬。小小的平房里一没有暖气,二没有火炕,每天的起床变的十分艰难。她时常在半夜被冻醒,有时睡了一晚上,身体也暖不过来。那只小壁虎不知何时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苹果半夜冷的睡不着时,也会在墙上寻找它的踪影;她猜想它一定还在这屋里,或许藏在一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偷偷地看着屋里这个寒冷又无助的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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