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9-07 16:28: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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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可爱又可恨的男孩
　　我们上课的地点并不在这所规模像样的学校里，因为教学楼要改造，我们新生被安排在一个校办工厂内。巧的是，妈妈正好就在这家工厂上班，工厂在一楼，学校在二楼。当妈妈上班的时候我上学，妈妈下班的时候我放学，而我们中午就在工厂里吃饭休息。这是一家印刷厂，妈妈的工作是切割硬纸板，简单而机械的工序，我看着看着就会了，于是总在妈妈转身的时候想尝试摆弄一下，但铡刀太大太重了，我扳不动，后来听车间的谢奶奶跟我讲《铡美案》，她说包公的铡刀有三个等级：狗头铡，虎头铡和龙头铡，我听着直乐：都是砍头，还要分等级的。谢奶奶认真地说，在那个等级森严的社会里，人都是被打上了等级的标签。我似懂非懂地听着，于是联想到眼前的铡刀工具，不免有些敬畏起来，从此不需要妈妈叮咛，我很自觉地避开铡刀。

　　谢奶奶其时快六十岁了，年轻时走南闯北，其经历和人品颇有些像大姨奶奶。她也会讲故事，她讲的故事，从包公到张飞，都是历史人物，光是花木兰，她就讲了好几遍。但每一遍，我都会认真去听，比起故事情节，我更喜欢听谢奶奶说故事的语调：抑扬顿挫的，很像一位说书先生。于是，每在午后，我便趴在车间里那张大大的硬纸板上听谢奶奶讲故事。
　　听谢奶奶说故事要讲条件的。第一，必须在下班以后；第二，车间里必须只有我跟她两个人的时候。同时满足这两个条件的时候，是不多的，大多数时候，车间里都有人，谢奶奶就讲些成年人才可以听的故事，每到此时，妈妈就支开我。我终究不是个听话的孩子，我在隔壁休息室里，边做作业边竖起耳朵找寻谢奶奶的声音。谢奶奶跟妈妈在一起时不讲故事，她聊着往事，关于她哥哥的往事。
　　她哥哥在台湾，在战争年代里逃到台湾去的，从此便没再回来。两岸通信以后，谢奶奶通过很多渠道寻人，辜负不负有心人，在几年前她找到哥哥了，现在他们仍保持着通信。前些日子，她哥哥还来过此地，她带给我的那些糖果和零食都是台湾的特产。我将其中一些分给小溪和月琴她们吃，她们都挺稀罕，小溪和月琴的吃品很好，除非我给，否则她们也不好意思找我要；只有夕阳，她的脸皮厚，要过几次无果之后，她的伎俩升级了，她笑嘻嘻地说，东阳，你说过要给我口红的。口红？我在心里窃笑道，开玩笑的话，她居然也信？

　　日期：2013-09-08 12:0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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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去年的事情了，我将她从家里偷来的口红一阵涂抹之后就丢掉了，为了摆脱她的纠缠，我就编了一个谎：这有什么？我小姨家里有棵口红树，每年一到秋天就会结果，到时候我给你摘一个口红就是了。当时正值秋天，我想说得远一点，还有一年的时间呢，到时候她早忘了。谁知道夕阳的记性这么好，居然又提起这事了。我笑着说，我小姨家的树还没结果呢，我有什么办法？那你说话不能不算话呀。她也不屈不挠起来，见我踌躇，她又说，这样吧，口红我也不要了，你再给我吃几个那种又能吃又能玩的糖果。我心疼地看着手里的口香糖，轻轻地打开盖子，掏出两个来，说，说好了，最后两个。行了，我知道。趁我没注意，她夺过瓶子从里面倒出十几个来，我刚要抢，她说，我只吃两个，其他的给我姐姐还不行吗？这都是她的借口，天虹可没她那么好吃。

　　不过这次夕阳倒是说话算数，没再来纠缠我要吃的了，原因是她厌倦了这种只能嚼不能咽的零食，觉得那很不过瘾。我引以为傲的零食也推销不出去了，只能自己慢慢地享用，到最后我也懒得吃，丢弃到抽屉的角落里不再管它了。当时我在零食方面是不缺的，很快妈妈的单位又发苹果了，满满的一篓子，我有事没事就坐在屋后的石头上，晒着太阳啃着苹果，当然只要我的手上有吃的，夕阳准会来，有时候我心情好，或者她说话中听，我也能给她一个，有时干脆不理她。这样，她也觉得无趣，不再纠缠了，或许因为苹果她吃过的，不算个稀罕物。我也不稀罕苹果，我喜欢吃番茄，小溪见我总是吃番茄，她说，你家种的吗？也难怪她会怀疑，因为我吃番茄的数量真的是很惊人的，一天少说也有十个，都是妈妈买的。有些人家也种番茄，但我家不种这个，我家菜地里种的是蔬菜和豆类之类的东西。

　　每到吃蚕豆的时节，我们家的桌子上都会摆满了煮好的豆子，我一边写作业一边将蚕豆丢进嘴里，直嚼出满嘴的香。而妈妈则坐在门口，用一根针将一颗颗的蚕豆串到一条线上，像一颗颗的珍珠，光滑又可爱，直惹得人流口水，妈妈将串好的蚕豆项链挂在我的颈项上，我带着它四处招摇，却舍不得吃，生怕吃出了缺口不好看了。这种吃法在乡村里是很普遍的，我们这些小孩子相互学习都缠着家里做，对于我们的童趣，大人也不会说什么，反而很鼓励，而在城里则不同，同学们吃的是一种褐色的果子，很像我家门前梧桐树上结的梧桐果，但是梧桐果是不能吃的，而这个显然很好吃，因为那个男生吃得是津津有味，吃完了还将大大的壳丢到课桌上，形成一个贝壳的形状来，然后兀自玩去了。我观察了很多次后，终于有一次忍不住问妈妈：我们同学吃的那个很像梧桐果的东西是什么？妈妈弄明白之后笑着说：那个叫“桂圆”，是一种补品，一般小孩子是不宜吃的。

　　但我很期待，终于有一次在小姨家里吃到了。当时小姨快结婚了，也许是太累了，她生病了，小姨夫就买桂圆给她补身体。那个周末的下午，我趁小姨睡着了，就边看电视边拨着桂圆吃，等小姨醒来的时候，一袋桂圆都被我吃光了。小姨笑着说，傻孩子，我让你吃几个，你怎么全都吃了？等到妈妈来的时候，她又将这些话说给妈妈听，然后两人都笑了起来，我不解：不就是吃个东西吗？有什么好笑的？但不管她们怎么笑，我反正是吃过了，以后再见人吃时，也不会觉得好奇，但这种平淡的心态没有坚持几天，我又有新的疑惑了：同学们又开始吃一种新的东西，这个东西比桂圆更加神奇，只见几个同学躲在一个角落里用一块石头砸那个东西，砸开之后，大家就分着吃起来。有次我在大姨家里也看见了这个东西，但我没敢问，直到后来大姨问我，你吃核桃吗？我才知道那个圆圆的，长得很不好看的东西叫“核桃”。我当时很想吃，因为不知道怎么个吃法，就说不喜欢吃，大人们竟也当真了，以后妈妈也经常给我买零食，什么鱼皮花生、牛肉干还有糖葫芦等等，就是没给我买过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