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之都》
第6节

作者: 剑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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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李朝正身先士卒,把化肥撒得像飞扬的大雪。撒了几亩地后,他坐到田埂上一边擦汗一边琢磨起了运肥的拖拉机。之所以他今天激情四射,全拜面前这台黑不留秋的铁牛。乡村土路上,深眼高鼻的拖拉机手曹伟,正惬意易常地斜倚机厢,扫视着田间的勤劳。朝正对说服曹伟共同致富不抱任何希望也不想抱希望。乡里乡亲相距不远,大家都知根知底的。曹伟年纪不大,名气不小,完全继承队长父亲——曹弥阴险的性格。也正因为他年纪不大,所以他阴险地大大方方。前脚,你用两包好烟对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脚,他抽完你的烟,无烟可抽了,就会为了两包差烟理直气壮地去邀功请赏。

  但是朝正仍然递出了藏在身上多日的牡丹。朝正不抽烟,装着香烟是为碰到长辈或童年好友拿出来尊敬一下。曹伟不看朝正递过来的香烟,瞄了瞄他手里的烟盒,脸上的笑容就像平静的尿池被丢入了一块大石英,花花的溅射着,“一云、二贵、三中华,黄果树下牡丹花。”朝正轻笑了一下掩盖内里的心疼,一根牡丹烟可要一角钱了。农村盖三间稍微像样点的草房才五百多元钱,一个人人羡慕的工人老大哥,一年也就一百多元入帐。曹伟接过香烟,依然话不住口“还是朝正哥牛啊,县长都抽不上这烟。”朝正谦虚地应付“哪里,哪里,朋友给的,朋友给的。”曹伟点着了火,兴致更高,深吸一口后,即兴编造起恭维朝正叱咤风云的话语,杜撰起乡间对朝正神乎其神的传闻,譬如他能从水上行走,叶间飘行啥的。朝正有事相求,只得耐着性子听他半是恭维半是讥讽的瞎掰。曹伟长期被成年人鄙夷,被同龄人孤立,好不容易找着春回大地的感觉,就有些忘乎所以。他把胸脯拍得咚咚响,非要打包票给朝正哥介绍一房好媳妇,好像朝正的婚事他爷俩包定了。朝正有些难堪,幸亏官场混过几年的基本功还在,他依旧面不改色地听着曹伟的吹捧。一根香烟眼见烧到了手,曹伟才下意识地停了下来看了眼朝正,高高的鼻子托起了半脸的红润。朝正先仍是谦虚地说了几句“村里人瞎说着玩的”,再牛刀杀鸡地将官场另一项基本功,溜须拍马兜头盖脸地使向他,最后则严肃表情以小学生的姿态仰慕起他开拖拉机的手艺。曹伟这个乡间土鳖哪见过如此高层的忽悠伎俩,没几下就在晕晕乎乎中,毫无保留地完成了授业解惑。

  部队教会了朝正腾挪跌荡的擒拿格斗技巧,还硬性灌输给他能说得顽石点头的理论素养,可就是不教导他些开汽车、驾轮船、修电器的实用生活技术。他会开偏三轮兜风还是用一瓶茅台酒贿赂了同年入伍的摩托兵老乡。当然为了学这门实在手艺,他还是花了些心思的,那瓶价值不菲的茅台酒,就是他当班时从国宴上顺手牵羊的。所谓家不如野,野不如偷,他在那时就明白了。

  得知开拖拉机的要领后,朝正夹起笆斗去田里继续施肥。还没有过瘾的曹伟在后面喊,“朝正哥,再来支牡丹。”李朝正礼貌地像革委会主任,头也不回地说,“下次吧。”
  疏于稼穑的酸痛和未卜将来的犹豫,折磨了李朝正整整半宿。当天空的满月都昏昏欲睡时,李朝正坚定地起了床。他穿戴整齐后摸索着进入隔壁房间,摇了摇三弟思正。受了惊吓的思正刚要大叫时,发现嘴巴已被人捂住了。
  “我是你哥,想要新书包不?”朝正收紧了嗓子。
  思正对学习从来就没有感过兴趣,当同学玩伴纷纷退学回家时,他之所以仍赖在教室的最偏僻角落不思悔改,完全是因为只有在那才能名正言顺的好吃懒做,否则打死他也不想迈入校门一步。尽管思正对学校厌恶至极,却又一直匪夷所思地想要个绿色帆布包。那种军用背包式的书包,城里的学生不管男女每人一只。朝正刚回来没几天就得知三弟的想法了,但也只能遗憾没捎几只回来,他自个早就看腻用烦了。对绿书包日思月想的思正听到大哥如此问,忙不假思索地猛点头。

  “起来穿衣服。轻点,不要惊醒四弟。抱着粮匝到铁路北等我。”朝正低声说完走出了房间。
  大哥走后,思正在瞌睡和书包间又挣扎了好一会,最后一咬牙还是爬了起来。思正的岁数和大哥当兵时一样,十六岁,正在读初二。受大哥小学毕业,初一只上半个月就能穿四兜制服的影响,思正也曾一门心思地想报效国家。可是时过境迁,如今国家不但不需要那么多人站岗放哨,还要从部队再抽调百万人马支援地方经济建设。好长一段时间内,思正都为没能实现军旅梦想而受伤不已,每天茶饭不思地像丢了魂。直到后来他看见偶像大哥不明不白地回家了,才隐约感觉到,也许参军并不像自己想像地那么风光,这世上应该还有更广阔的天地适合自己畅想。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他仍然不喜欢读书。

  月亮已经偏西,间或几声狗叫显示着村庄的宁静。思正抱着一卷粮匝跑到铁路北时,没见到哥哥,只看到村上的拖拉机停在路旁。
  “怎么这么慢?”思正正疑惑时,耳边传来哥哥愠怒地责问。他定睛一看,大哥剑眉星目的脑袋从拖拉机驾驶位旁探了出来,明月皎皎之下,冷酷地英俊。
  日期:2012-10-18 18:19:30
  李朝正点了点头,和马园长握手,告别,然后招呼弟弟上拖拉机。
  回来时虽然轻车熟路地多,但满载了苹果的拖拉机却无法放开步伐,当他们赶到集市时天色已微明,树木的叶子墨绿着挺拔,楼房的窗点缭绕着高大。
  朝正找了块空地把预先准备好的几张蛇皮口袋平铺在地上,就和弟弟心急火燎地把苹果往下捡。初始他们还能轻手轻脚,眼见天色越来越亮,周边已有了行人,他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手脚并用连丢带抛,苹果滚跳得像倾盘下的水珠,四下飞溅。哥俩明白,他们一定要赶在社员集合之前把拖拉机送回村部。
  当东方欲晓,日之将出未出时分,小山一样的苹果堆放在了集市门口,青红相间的果皮沐浴着早晨的清新。朝正摸出五毛钱递给思正,交待他把散落的苹果捡拾好,一会饿了自己去买早饭。话未说完,他已摇响了拖拉机。
  一夜练习后,朝正已能将拖拉机开得风驰电掣,他掌着把手,将油门加到最大,只十几分钟,就赶回了村部大院。拖拉机停好后,他长吁了一口气,四处看看就往办公屋后面的茅房走去。
  身轻如燕的过程,朝正有时间平静一下心情,还有时间可以胡思乱想一下了。好多事情如同开拖拉机一样,本是简单易懂,可偏偏有人故弄玄虚,搞得它好像多么高深莫测,还专门设置个拖拉机手的职位配合它的高深莫测。朝正忿忿然,不过一转念,他又释然。这个社会很多时候,看的不是你的能力,而是你的身份地位。你是天才,可惜是个苦力,那就错位着吧,怨天还是尤人随你的便;你是个苦力,可有天才的头衔,那放个屁,都有人挖空心思想你的屁是不是某场飓风的前兆。

  当朝正一步三摇地来到前院时,看见曹伟和马桂把手搭在拖拉机头上一探一收,正争论不休。曹伟的父亲曹弥是队长,马桂的父亲马宗是村长。他们俩顺理成章的成了正副拖拉机手。确切地说,曹伟是祖宗荫蔽,马桂则是被动交换。
  “你们吵什么呢?”朝正装疯卖傻。
  “朝正哥,这拖拉机,怎么,怎么还热的?”这时候看见李朝正,曹伟不由怀疑起来。昨天他可是刚兴兴头地巴问过驾驶拖拉机的事。不过这不是小事,曹伟再大大咧咧,也得小心着措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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