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琪握住我的手，说：“不，我若是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抽出他掌心中我的手，轻掩住他的口，望向府中高高院墙上方天际的流云，心有所思地说：“永琪，在成为‘还珠格格’之前，我也曾被人打骂过，呼来喝去过，被人叫过‘臭丫头’、‘小贼’、‘骗子’，后来宫里的人叫我‘格格’、‘千岁千千岁’，我听在耳里，也只觉得新鲜有趣。今后若有人叫我‘福晋’，在我听来，不过也同‘臭丫头’、‘千岁千千岁’一样，是个称呼罢了。从前我任意来去，行事全凭自己喜乐，并不为什么所羁跘，而今我也并不认为，这些繁文缛节的称呼能将我变为另一个人。小燕子就是小燕子，不论按规矩或册封她应当被称作什么。”

　　永琪听了我这番话，不禁笑了起来，讨饶似地用食指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头，说道：“好好好，怕了你了，什么时候我那‘抬头见老鼠，低头见蟑螂’的小燕子也变得这般‘出口成章’了？”
　　我看着天上那一行穿梭在云间的飞鸟，不觉靠在了永琪怀中，心里却升起一丝掩盖不住的心慌意乱。永珹与景恬的事，我一直没有告诉永琪。当他最终知道了我的计划后，还会如此坚定地认为我配得上做他“独一无二”的嫡福晋吗？
　　只听得永琪又在我耳边说道：“明儿一早，睿亲王请了我们去看他新近搜罗来的古玩珍奇……”
　　他话还未说完，我便打了个长长的呵欠道：“你开开恩吧，什么古玩珍奇的我不懂，我只知道又有老百姓遭殃了。这些个巧取豪夺的事……”
　　“好好好，都知道你是女侠，最最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永琪说，“可自从你上次佯装无心打碎了他的汝窑花瓶，还吓唬他说这是不祥之兆，是天意之后，他就收敛了不少了，听说再没干过强抢的事儿。这次这些东西据说是花重金收来的，巴巴地请了我们去看，也是人家的一份心。”

　　我哼了一声，嗔道：“什么心？趋炎附势的心吗？不过是跟着皇阿玛去了一趟江南，这三年来对我们避之唯恐不及的王爷，就突然有了心了？”
　　永琪宽容地笑笑说：“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本是常情，大可不必挂怀。更何况，今后说不定还有要仰仗他的地方。”
　　我说：“罢罢罢，他那一脸哈巴狗儿的相，真有什么事，自己先忙不迭趴下去了，到时看你仰仗谁去。”
　　永琪忽然紧抱住我，说道：“小燕子，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不再受到伤害，我只想保护你。”
　　永琪的臂膀坚实有力，却突然让他怀抱中的我有了一丝窒息的感觉。我的脑海中，不知怎的，竟慢慢浮现出了永珹的面孔。
　　日期：2011-9-20 13:01:00
　　永琪忽然又说：“方才你说到‘恩准’，也罢，明日我便‘恩准’你不必穿那‘花盆底’了。上次宫中内务府不是送来了几双上等的绣花鞋吗？我听你说有一双湖蓝色缎面绣着喜鹊踏枝花样的穿着特别舒服。你这几日跟着我东奔西走的脚也累了，明天就穿那双鞋去吧，正好也休息休息脚。”
　　我一愣。这几日跟着永琪四处宴饮，不但根本没有空隙告诉景恬我的安排，甚至连那日穿出城去踩了厚厚一层泥回来的绣花鞋也来不及着人清洗。

　　永琪见我不语，又道：“对了，明日紫薇与尔康也去呢，你们姐妹那天聊得不尽兴，正好可趁明日之机补上。”他为我捋了捋额前碎发，又道：“就算你讨厌那哈巴狗儿，紫薇你总是要见的吧？”
　　那日自陶然亭回来后，我对永琪佯称是去紫薇府中闲聊，聊得一时兴起，忘了时辰，这才回来晚了。
　　想到这里，我忙说：“对了，我那双湖蓝缎子的绣花鞋，那日穿着去紫薇那里，被瑞宣玩闹时踩脏了，明日我怕得另换一双穿。”
　　永琪听我这么说，不禁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随即又笑着点了点头。
　　次日上午，我与永琪准备停当，坐了睿亲王府派来的马车，往王府的方向去。在车里，永琪似乎对我的衣着打扮很有兴趣，一直细细地上下瞧着。由于昨日永琪的“恩准”，我今天便未着意大妆，只挑以往宫中内务府送来或皇阿玛赏赐的几件平常不大穿戴的衣服首饰打扮了一下，叫明月为我挽了旗头，脚上穿了双淡粉色软缎的鞋子。这些华贵的衣履首饰我平时甚少穿着，今天这么穿了出来，又被永琪上下打量个不停，看得我颇有些不自在，脸上也有些发烫。

　　永琪却只顾自看个不停，片刻道：“这件红底金丝绣花的衣衫，配上你颈上那串翡翠月牙项链，再加上头上那把象牙镶金的簪子，潋滟灵动中透着贵气和韵致，可真是要叫人看呆了。你这一身打扮，从前怎么没穿给我看看？”我有些羞怯地避开他灼热的目光，不觉脸已红到了脖子，低声道：“这些衣服太过张扬华贵，穿在身上怪不自在的，平常都着彩霞收起来了。”

　　永琪听我这么说，先是一愣，旋即笑道：“那倒是，穿着这样的一身衣服出门，还怎么行侠仗义、打抱不平？”我心中微微一惊，觉得此话别有所指，却又想或许是自己对永琪有事隐瞒，是以事事多心，便娇嗔道：“好好好，我保证，待会儿到了睿王府，我一定小心谨慎，再不摔碎他那些宝贝古玩命根子了。你放心了吧。”
　　永琪听我这么说，似是想起旧事，不禁笑出声来，说道：“你呀……”我俩新婚时去睿王府做客，我闻得睿亲王那些献宝般抬出来给我们观赏的古玩玉器乃掠自京郊民家，便佯装无意将他一只名贵的汝窑大花瓶撞在地上摔了个粉碎，还煞有介事地吓唬他说此乃天意，不祥之兆。直至今日，睿亲王那一脸惶然、有苦说不出的样子还让我一想起就发笑。

　　谈笑间，睿王府便已到了。车夫为我们掀开车帘，早有等在王府门口的丫鬟上前来搀永琪和我下车，门口一个家丁见我们来了，忙声音洪亮地报道：“五阿哥到，还珠格格到！”我与永琪在丫鬟引领下向府内走去，睿亲王已出到二门来迎，一见永琪，忙满脸堆笑走上前来，说道：“唉呀呀，左请右请，可算是把你给请来了，永琪啊，自从南巡回来以后，要想见你一面可是越来越难啦。”永琪也笑道：“那可不是，若不是听你说有好玩意儿，我还不来呢。今儿又有什么珍奇，快快献了出来我看。”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当作玩笑听却也未尝不可。睿亲王微微一愣，随即又笑道：“那是自然，早早摆好了专等你来瞧呢。看上了哪个，只管拿走就是。”永琪不屑道：“睿亲王把我看成什么人了，我要是也巧取豪夺，我们家这位女侠还能轻饶得了我？”说着，笑着看了身旁的我一眼。

　　日期：2011-9-20 13:17:00
　　此时，我早被与睿亲王一道迎出来的福晋紧紧搀住，跟着睿亲王与永琪一同往正厅走去。睿亲王的福晋年纪不大，却因为脸上搽了厚厚的粉，反而让笑时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她身上那股奇怪而复杂的香气熏得我头脑发晕，我却躲不开她那热情地挽上来的手臂，只得不自然地与她说笑着一路走过去。
　　“哟，几日不见格格，出落得越发标志了，宫里那些格格们，没有一个比得上的。我早说了嘛，龙生龙，凤生凤，到底是金枝玉叶，皇上怎么舍得不疼呢？这不，五阿哥封王也就是这多早晚的事儿了……”短短的几步路，睿亲王福晋那两片薄薄的嘴皮子，一直在上下翻动个不停，倒让我觉得这路再也走不完了似的。
　　听她说着永琪封王什么的，我心中只觉不耐烦。三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我和永琪都不再认为皇阿玛还有可能封赐亲王这样高的爵位给他。后来哲敏在太后的指婚下进府，又陆续来了景恬与乌兰二人，我隐隐晓得这表示着皇阿玛仍然有意栽培永琪，是以将他的子嗣之事看得如此重要，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如今听睿亲王福晋说得这样亲热，倒似乎永琪封王的事儿到了最近竟有了几分真，再想到近日连绵不绝的宴请之类，似乎朝中确乎有了这样的风向。永琪封王，自然就有更多的机会施展他的抱负，只是今后倒要与睿亲王这样的人打上了交道，却也叫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我敷衍地对福晋笑笑，说道：“福晋过奖了，我本就出身民间，不过蒙皇阿玛不弃，收作义女，哪比得上宫里那些出身高贵的格格呢？”睿亲王福晋一愣，似是知道自己方才那“龙生龙，凤生凤”的一番话说得不太妥当，忙补救道：“格格说得哪里话，什么义女不义女的，皇上册封的，就是金枝玉叶。”
　　我微微一笑，也不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