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美呵!”我简直陶醉了,视觉上美好的审美体验迅速地在我心里膨胀,愉悦着我全部的思绪。
每次当我远远看到她时,心湖总是莫名地荡漾着快乐的涟漪,好几次,当她从我身边走过或她的目光和我相碰时,我连忙低下头,或者装作看别的地方,内心充满了慌乱与喜悦。我喜欢回眸她走过的背影。
大二时,她成了我的德语老师。上午的两节德语口语课很快下课,刚打下课铃,同班的几个女生还有男生如同风一般急急往外跑。我站在教室外的栏杆边,出神地望着教室前面一排芭蕉树,芭蕉叶水灵灵的清清绿绿。昨天刚下了雨,地面还有些潮湿,我没有心情再观赏,便把目光移向教室,教室已空无一人。
我回到寝室,像入党一样,打开窗户,远远看见伊芙朝专家楼走去。我出神地望着她优美的身影,顿时,有一种模糊不清的意念正在沉向某种深处,它和我此刻紧张的愉快纠缠在一起。
这种紧张与愉快,让我想起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仿佛是好久远的事了。那时候,我还在读小学。有一次,我也是一个人倚在教室的栏杆边,班上的女生在走廊上围着一个刚从外地转学过来的女生吱吱喳喳地说着话。这个叫罗冬妮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她的气质显得那样与众不同,她穿一件咖啡色的金丝绒衣,蓝色的凡尼丁西裤,在一帮纯朴的学生中,她显得雍容华贵,像电影里的阔小姐或公主似的。
我在一边站着,悄悄地望着她,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女孩,是不是潜意识中总觉得自己也是个长得好看的女孩呢?我从小喜欢和美丽的女孩一起玩耍、温习功课,一起上学,但不爱说话,老师和同学说我像个哑巴,加上我也不是一个很伶俐的女孩儿,有时候,我头发的那条分界线总是分不直,扎在两边的两个“小扫把”一边过胖,一边又过瘦,贫富悬殊。后来,妈妈图省事,干脆替我剪了个男仔头。
每次和罗冬妮说话,我会顺序颠倒,话不连贯,小脸憋得通红,这使我难过。
刚进中学时,罗冬妮比我长得略高一些,我们同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她喜欢找我说话,而不爱说话的我和她却有说不完的悄悄话,我喜欢听到柔中带点厚度的嗓音,她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呈现出优美动人的弧线。有一次,学校举行文艺晚会,我和她都是校舞蹈队的队员。在排练一个新疆舞的时候,有一个抖肩扭颈的动作我总是学不好,她耐心地为我示范了一遍又一遍。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有时下课之后,我俩背着包溜出教室,在学校的宣传栏上,用手指着报上的电影广告栏一行行挑选,然后直奔电影院。一路上她喜欢搂着我的肩,说一些女孩间的秘密和学校的趣事。
那时候,我父母已经离婚,我在班上越来越受到孤立,她常安慰我,像姐姐对待妹妹一样,我纯真的友谊从她开始。我迷恋她的友情,也迷恋那种令人心动的美丽。
高二时她走了,随家去了北方。走那天,我没有去送她,我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让无声的泪陪伴了我几天几夜。我难过了好久,我感觉到纯真、美好的友谊忽然像一只断线风筝在我眼前飘浮了几下便消失在远方。我常常想她,盼她的来信,我感觉我好像无助的羔羊,没有伙伴心里空荡荡的。从此,我的话更少了。烦闷时,我喜欢去离家仅几部之遥的新华书店看书,藉此冲淡一些对她的思念。书店那个阿姨很和蔼可亲,她胖乎乎的脸和肥硕的身子似乎蕴藏着无尽的笑料。我每次去她上班的地方,她远远地就会扯起嗓子叫道:“靓妹子,又来看阿姨呀!”
我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我美,我忽然注意起自己来,我常常喜欢对着镜子仔细端详自己,然后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多么迷人的面孔呀。”
有一次,我在书店翻到一本西蒙.波伏娃的《第二性.女人》:“肋内.维维安深深爱着女性美,她希望自己也美,她打扮自己,对她那长长的秀发很是得意…”我对“长长的秀发”这几个字很感兴趣,而罗冬妮不正是长发飘飘吗?
这时,雨又悄悄地落下来,我关上窗户,往饭堂走去。我边走边望对面那间房子,天际垂下黑色的帷幕,灯光透过她那扇浅黄色的窗户。映出那个长身玉人的身影。
伫立良久,我才回到寝室。我安静下来,寝室的室友都出去了,我关掉室内强烈的白炽灯,把台上的台灯打着,我打开抽屉,取出日记本。我的双肘支在拉开的抽屉边缘,我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感动。心形的日记本造型别致,精巧而独特,它是我心的复述,里面记录了我大一时的琐琐细细的一些事情。我很少去碰它,但现在,它却像我久违了的朋友,让我感到异样的亲切。
一九九一年九月十一日 晴
今天,我已是个X岁的大学生了,仿佛一夜之间,我由丑小鸭变成了白天鹅,我要展翅高飞了,我的理想已经实现了第一步,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校园虽然不在市区,离我家较远,但是环境很美,那么新奇,一切都是青春的、明快的、鲜艳热烈的。然而我的沉默,敏感内向和仿佛与生俱来的忧伤,使我提前进入苍老的心境中。大学生活既不像想象中那么富有诗情画意和浪漫色彩,也不像小说描绘的那样令人陶醉,每天重复着“三步曲”,教室、饭堂、寝室,然后躺在床上看书,或是戴着耳机听磁带,偶尔去去图书馆,在那里找回探索和宁谧。读书是一种慰藉,正如同信奉望梅止渴一样。
一九九一年九月十二日
寝室里住着六个人,包括我,一个来自上海,叫王菲,一个来自北京,叫李杰,另外三个均来自湖南,一个吴丽亚,一个叫周群,另一个叫杜有财,这个名字让我感觉怪怪的,既俗气又土气,而且男性化十足,我做了许多假设。
我曾几次想建议她改个名字,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室友们似乎都得了多动症似的,喜欢找老乡,或外出散步,也许是我不怎么合群的别扭天性,我和她们并不是围拢成一个和谐流畅的环形。但我对她们并无敌意,都是一条战壕的战友嘛,我们都不想做负伤的战士。
今天我又回家了,妈妈又包了饺子,那一道在我看来琐碎麻烦的工序在妈妈手里是那样得心应手,畅快淋漓。我有时想,爸爸为什么要和妈妈离婚呢?妈妈既漂亮又能干,妈妈从来不和我讲爸爸的事,但我感觉出他们的感情并不好,他们很少交流,似乎这是不必要的奢侈之物,房间里总是回旋着死寂、冰凉的气息。这气息感染着我,使我的心境无法热烈、快活起来。
在我记忆中,爸爸好像一部计算机似的,他和妈妈算得很清楚,他的这种吝啬的性格使我非常讨厌。那时,我常想,等我长大了,我一定好好赚钱给妈妈,爸爸和妈妈离婚时,妈妈什么也没得到,我是她唯一的财富。
一九九一年九月二十日
商品经济的大潮冲向了校园,如何去赚钱,怎样当“大款”已经成为校园这片净土上沸沸扬扬的话题。有“身体力行”者纷纷开辟“校园第二职业”或出书办班,或推销商品,或翻译资料,或外出家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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