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世纪,在那个基层政府自行创收解决酬劳的年代,上官镇是工资发放都成问题的贫困乡镇。上任镇长宋只该乃市检察院下来度经之人,对乡镇业务不熟,财务把关不严。上任书记唐石路牢牢抓住宋只该这一弱点,一人独揽大权,为所欲为。
几年下来,唐石路将上官镇微薄的家底大肆挥霍一空,负债累累。其届满的最后一年年底,干部职工所有福利待遇变口头承诺。没钱回家过年,几个党政副职一怒之下,破门进入唐石路的房间,将其桌椅砸个稀烂。就连所乘坐的北京老吉普也未能幸免,轮胎被戳破。
春节过后,上班伊始,宝庆市组织部特派专人来上官镇调查去年的“砸物门”事件。调查刚开始,组织部来使没来得及发问,众多干部职工就涌进会议室,一致将矛头指向唐石路。谴责其一人独揽大权,大肆挥霍公款,腐败贪污。不理政务,对上唱高调,对下不务实。不顾干部职工死活,拿着大家的福利跑关系等等。罪状分门别类,多达几十条。
组织部来使见状,只能尴尬地做着笔录。草草几问后,见大势不妙迅速撤离。原想通过调查施压,再轰轰烈烈地处理几个肇事者,杀鸡给猴看。不想这上官镇的干部职工根本不吃这套。
其实,干部只要不求上进,组织部拿着也没辙。就算给个处分,还得理由充分。否则,都是本家人,都懂处事套路,都有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只要没违反原则问题,谁怕谁?见此状,市领导们担心再追究下去会激发矛盾,考虑再三,停止调查。最后,此事不了了之。
“调查门”没多久,唐石路调离上官镇,荣升为市农业局局长。对此,大家心中愤愤不平,都明白他这局长一职全是拿上官镇干部职工的福利待遇送礼换取的。
唐石路离任那天,最是仓皇辞别时,无鞭炮声响,无人相送。众人犹奏讨伐曲,个个怒目圆瞪,捋袖挥拳,意欲让其出不了上官镇。好在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阻止,才避免了一场流血事件的发生。
唐石路走后没几天,夏一勋上任。第一天,他就感受到上官镇的干部职工遍地牢骚,满腹怨言。一连几天,上班时间整个政府大院空空荡荡,心里不是滋味。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在城及居家较远的,每半月来政府打个转。在上官镇及居家较近的,每周来政府打个转。因为大家忙着在外抓收入,政府上班没法养家糊口。
他是个按部就班,循规蹈矩之人,岂容下属如此散漫不堪。便召开了一次纪律整顿大会,在会上他郑重申明,福利待遇由他负责想办法解决,绝不比其他乡镇少一分钱。但上班必须严格遵守相关纪律,倘若违反,不但经济待遇得不到落实,而且政治待遇也会受到影响。
至今,夏一勋在上官镇担任书记已有五个年头,各项工作在他的大刀阔斧之下都已打下坚实的基础,并呈良好势态发展。夏一勋下定决心排除万难,敢让上官镇换新颜的事实,已成为佳话,迅速在民间官方传开。
杨淑卿也曾听说过他的光辉事迹,心生敬佩的同时,也心存恐惧。今天就要见到这位楷模领导,唯恐自己言行举止不当而留下差印象。
一到镇政府,她就坐在办公室恭候领导的到来。由于交通不便,政府上班比城里稍晚。这里上班签到的规定很有技术含量,上午九点前签的是“上班签到表”,九点至中午十二点签的是“迟到签到表”。两张签到表都没名字的视为旷工一天。一年下来,旷工总计十五天开除,这是《公务员法》规定的,自然没人敢越雷池。几年下来,这两张签到表将四五十人管理得服服贴贴。
杨淑卿坐在办公室角落,拘束地看着一个个前来签到的陌生人。大多数人对她视而不见。有的就算注意到了,也是若无其事地瞟她一眼迅速走人。只有昨天在向西南房间认识的那几位和她热情招呼。
时近九点,一辆挂着警车牌照的军用北京吉普车,从大门摇摇摆摆地驶进来,最后“嘎吱”一声在办公室的花坛前停下。随着“咣咣”几声车门响,从车上下来三个人。
杨淑卿在心里判断着,驾驶副座下来的身材魁梧、气宇轩昂的中年男人应该是书记夏一勋。从后座下来身材偏矮偏肥、白面书生模样的中年男人应该是镇长邓花庆。邓花庆跟在夏一勋身后,气势犹如小白兔跟在大老虎后面。驾驶室下来的司机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年轻小伙。
“夏书记你好!我是新分来的杨淑卿。昨天已在向主席那里报到。”
夏一勋刚跨进办分室大门,杨淑卿连忙起身介绍自己。她相信自己的判断准确无误,并不担心会认错人。
“哦,好!我已听说。你就分在第一片吧,住二楼上楼梯左边第一间房,钥匙在办公室。”
听完杨淑卿的介绍后,夏一勋寥寥数语,立即对她的工作及住房做出安排。随后龙飞凤舞地在签到表挥舞上自己的名字,表情威严地走出办公室大门,匆匆往他二楼的房间走去。
刚才就在夏一勋进办公室时,伍笑英从里屋走了出来。当她听完夏一勋对杨淑卿的一番安排后,脸一沉冲进里屋。所有在场人员,只有邓花庆感受到了她的不满。夏一勋走后,邓花庆拿起笔一边缓缓签名,一边若有所思。
“邓镇长好!我是新来的杨淑卿。”
杨淑卿对着邓花庆,微笑着重新将自己介绍了一遍。邓花庆仿佛没听到般,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他放下笔,用不悦的眼神看了杨淑卿一眼,低头迟疑数秒后,缓缓朝里屋走去。
邓花庆那一脸不悦的表情,让杨淑卿感到云里雾里。想到夏一勋交待房间钥匙在办公室,她没来得及多想,便跟着走进里屋,向伍笑英拿钥匙。刚进门,邓花庆就警惕地发现了她。
“你进来干什么?”
邓花庆站伍笑英身后,扭头阴着脸厉声责问杨淑卿。伍笑英坐在窗户边的书桌前。绷着张牛肉脸,努着猪肝嘴,神似被斗败的家犬,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一动不动地坐着,全当邓花庆与杨淑卿是空气。
面对邓花庆突如其来的厉声责问,杨淑卿不知所措。邓花庆有着一张白面书生的脸,皮肤白皙,五官清秀。行为举止有点伪,说话腔调比较娘。唯有那一头短发和嘴上那抹一字须极力证明着他是男人。
杨淑卿将目光投向伍笑英,希望她能说上一两句话解救。而伍笑英依然趴在书桌上冷漠得无动于衷。情急之下,杨淑卿只得如实解释。
“邓镇长好,夏书记说我的房间钥匙在办公室,特来向伍主任拿钥匙。”
“拿钥匙?你的房间?好!想就有啊!”
邓花庆铁青着脸不阴不阳,词不达意地念叨着。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锥狠狠扎在杨淑卿身上。撒着冷光的眼睛周围似乎弥漫着缥缈彻骨的寒气,不满的眼神如两道寒光让人躲闪不及。顿时,杨淑卿感到背脊泛起阵阵寒意,不由颤粟数下。
僵持数秒,面对邓花庆阴森的目光,杨淑卿进退两难。脸上的微笑已僵硬,比哭更难看。最后,伍笑英沉闷的声音打破尴尬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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