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阴霾》
第28节

作者: 司马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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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邓花庆则寻了一处偏僻小屋,电话打个不停。坐如针毡,立如脚下踩屎,反反复复坐立不安。他对夏一勋吩咐的搜集证据工作格外上心,铺天盖地地将相关工作布置下去。大到镇政府制定的规章制度,对矿山的历次安全大排查,小到会议记录,工作日记等都一一梳理。最后,安排党政办伍笑英将找寻、修改来的各类有利证明,对照考核目标查漏补缺。所有被安排搜寻整理资料、补充证明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为迎省检、市检做准备,而是为领导那未知莫测的仕途做无畏的抗争。

  杨淑卿默默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心中感慨万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变数多端的迷局,心怀各异的官员,忧心如焚的家属。一张张嘴巴前面就是一个个故事,一个个眼神背后就是一场场阴谋。但她始终牢牢记父亲的教诲,微言慎行,少说,多看,多做。此时,她最担心的是书记夏一勋。从事故发生到现在近三十个小时了,没合过眼。昨晚草草吃了几块饼干,今天粒米未进。现下矿井已多时,还没见人上来。

  这时,卢向东走过来,示意她去房间眯下觉。杨淑卿看到镇政府的主要领导都在来去穿梭地忙乎,自己做为一个新人,说什么也不能躲清闲。便对卢向东笑称不困,婉言谢绝了。这时忽然想起自己包里还有两罐八宝粥,那是昨晚留给自己充饥用的,因无心情吃而没动。考虑到夏书记还空着肚子在矿井下忙碌,便匆匆赶往食堂,将两罐八宝粥放进煤灶边的温坛里加热。
  傍晚时分,夏一勋筋疲力尽地从矿井上来,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只见他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闭眼喘着粗气。这时,休息的都上房间去了,睁眼的均在各自忙乎,谁也没发现夏一勋的不适。杨淑卿一直在等待夏一勋出井,一眼撇见,赶紧返回食堂将温坛里的粥拿出来。

  “夏书记,您今天什么都没吃,赶紧喝点八宝粥吧!”
  一个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几近虚脱的夏一勋连忙睁开眼。发现杨淑卿将一罐已打开的八宝粥递在眼前,顿时他感觉到了几分饥饿。接过温热的粥,夏一勋连勺子都不用就大口喝起来。温温暖暖两罐粥下肚,脸色好看多了。
  “小杨,谢谢你!”
  夏一勋在下属面前不苟言语,也从不说客套话,这次愣是生硬地道了谢。他打心里感激这两罐粥,更欣赏这个新来的小姑娘。从昨天到现在,一直在忙碌着,而且非常卖劲,这些都没逃过他的眼睛。在这样忙乱的场面,她心细到连自己的饮食都注意到了,对此更是刮目相看。看来,没让她守在办公室里是正确的,伍笑英和她真是天壤之别。
  “不客气,夏书记,你回房烤下火吧?要不去休息下?”
  杨淑卿体贴地说道,她当然不知道这声谢谢的珍贵,很多人与他共事多年都没得到过。通过短短个把月的接触,杨淑卿从夏一勋的言行中感觉到他的公正善良,打心底尊敬崇拜这位威名远震的老领导。
  “小杨,我没事了,你忙去吧。”
  夏一勋摇摇手,说着往领导们的房间走去。他想赶紧将矿井里的救援工作向省、市领导们详细汇报一下,以便为下一步救援决策提供参考。
  日期:2013-08-16 06:41:01
  晚上零时,杨淑卿被轮换到休息的一班。所谓在到房间休息,就是在煤矿的一间宿舍房里,一二十个人各自找地闭会眼。才一张床,床上已不分男女老少和衣而卧了五六人。简陋的塑料凳倒有十来条,但人均也分不到一条。搬上塑料凳,围着陈旧书桌可以趴上六七个人。还有床头栏杆,小茶几也可以趴上几个。好在屋里生了两个电炉,温度足以让人睡觉不感冒。
  杨淑卿拿着凳子在床头栏处挤了进去,和其他人一样趴在上面,面朝地。也许是太过劳累,听着众多的鼾声,闻着不一样的异味,居然很快睡了过去。中途因差点趴空惊醒过一次,看到地上居然流了一滩梦口水。过度的疲倦让她顾忌不了那么多,几番调整,锁定一个安全的姿势后闭眼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梦到了矿井下的二十六名矿工。一个个被困在坍塌巷道里,面色如土,毫无表情。忽然,他们身后出现一道亮光,巷道打通了。但矿工们没发现,仍困在原地一动不动。杨淑卿急了起来,拼命叫喊,希望能引起他们的注意,结果依然无动于衷。亮光慢慢变暗,眼看就要消失,杨淑卿竭尽全力喊得撕声裂肺,眼睁睁地看着亮光消失掉。
  “杨妹,快醒醒!巷道打通了!”
  杨淑卿被猛烈的推搡摇醒,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发现卢向东手拿亮晃晃的大手电筒正射着她。过亮强光刺激,她本能地用手遮住眼睛。梦中的强光是不是卢部长这大手电筒给照的,此时,她已分清楚了梦境与现实。但还在为梦境里没逃出的矿工惋惜。这时,她听到外面全是急促的脚步声,屋里悉悉缩缩忙成一片。
  “赶快!里面的人马上就要出来了,我们全力以赴配合做好救助工作!”
  卢向东再次催促的声音带着几分兴奋,屋里的没睡醒的同事也跟着激动起来。杨淑卿这才明白过来,巷道已打通,救援工作已取得突破。她精神一震,站了起来,准备和大家一块投入战斗。时间就是生命,早一分、一秒,或许就多生还一个人。在卢向东的带领下,大家兴匆匆来到矿井口,他们这一组人的任务是负责配合地面上的伤者救援工作。煤矿周围已拉起长长的警戒线。此时已近凌晨三点,好在没有围观群众,场面并不混乱。

  在场所有人都摒住呼吸盯着矿井口,期待从里面出来的依然是一个个大活人。尽管想法如此,但指挥组还是做好了两手打算,以免到时措手不及。矿井出口左边是救护车队,医护人员已整齐等候在旁边。右边是二十六块门板大小的木板,白色的白布堆放在木板上,用黑袋子罩起来。倘若二十六人都还活着,将会不动声色地把这一切悄悄撤走。

  此时,最难控制的是矿工家属这块工作。早在今中午,相关部门工作人员都已纷纷来到煤矿。被困矿工们所在村落及所属乡政府都来了人,所有家属都责任到人。以防矿工出井时发生不可预料的事情。其实,事故发生后,上官镇政府干部职工早已做通了他们的思想工作。一个个表示愿意听从安排,配合救援。
  大家急切关注没多久,随着一阵嘈杂声,第一位被困矿工已抬出井口。人们的心都提到了嗓门,身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如箭上之弦,期待被发。见井口抬出人来,正准备上前迎接,却被抢先走在前面的救援人员用嘶哑而沉重的声音告知:
  “这位已经走了,不需要抢救。”
  “抬往那边。”
  煤矿局副局长刘力民指着不远处的板子及白布,低沉地说道,他专负责分流抬出来的被困矿工。看着全身赤裸,因坍塌挤压而变了形的矿工遗体,众人的心跌入了冰窖。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悲痛与凄凉。
  这是杨淑卿第二次看到这样的全裸矿工,上一次是在搞计划生育时,虽然受了惊吓,但至少是活蹦乱跳的。没想到这次见到的比上一次更触目惊心,乌七八黑,蜷缩成团,根本不成人样。以前曾听别人骂人,诅咒某某死了狗都不如,也许说的就是这个样子。这时,她毫不忌讳自己还是个未嫁大闺女。从被遇难矿工被抬出来到盖上雪白的白布,她都一眼不眨地看着。心里堵得慌,想哭哭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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